方达挥手打翻了碗,癫狂道:“我要我爹,我不要银子,我要我爹!”
方娘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要你爹,现在便回去,我不拦着你。”
他又把头缩回臂间,不再说话了。
方娘子很是得意,又向店家讨了一碗水,倚着车辕喝下,方达却突然见鬼似的表情,指着她身后,“爹……爹……”
“你发什么病?你爹早就下地府见你姐去了。”
“是爹!”
她回头,果然见一辆马车驶来,为首的高大男人浑身黑色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斗篷遮住面孔,只能看见下半张脸,的确是她的夫君,只是脸色青黑,看起来很是怪异。
“夫君?”她试探着问,那人走下马车,二话不说,朝她胸口扎了一刀。
“爹……爹……”方达在马车里挣扎着后退,被那人拔了她胸前的匕首,指尖一番,他便被匕首扎透。
胸口剧烈疼痛,她看见他的手,细嫩白皙,根本就不是她老实巴交的夫君方围。
生命在流逝,她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儿子回家吵着闹着要为姐姐报仇,他坚决拦着,不让他去,儿子以死相逼,差点被他打折了腿。她却想起一计,既然有桃枝相助,错开府里家丁,何不挟持着大姑娘要一些银子,左右也是他们赢得的,要了银子,不必要伤害大姑娘的性命,也算是为女儿报了仇。
这个荒唐的想法,方围破天荒默默抽了管水烟,说:“好。”
她想起老夫人说,方围是个能过日子的男人,日子总是自己过自己的,不必要羡慕旁人。
她想起他的细腻心思,在自己和儿女生日时,饭桌上摆上四朵小花。
那人披着她夫君的皮,见她还睁着眼睛,上前补了一刀。
沈庚带人来到时,便见这样的场景,方家母子倒在地上和马车里,鲜血满地,村庄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瑟瑟发抖的村民躲在家中,从窗子里往外偷看。
“来。”他对一个四五岁小孩子招手,那孩子抱着茅草垛子不敢过来。
“别怕。”幸好他袖口里藏了颗糖。
“他们往那边去了。”小孩指着南边树林,吮着糖果,笑起来露出两颗大板牙,“叔叔会变戏法,驾着马车呢,把自个儿的头割下来了。”
隐约可见山林间一架马车卡在两棵树之间,众人赶过去,薄雾弥漫的山间,方围的身子仍坐在马上,头却滚到了相隔甚远的另一颗树下。马车卡着,马儿徒徒踢腿,无法向前。
他撩开马车帘,里头只有一个昏睡的意柔,毫发无损,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做了个美梦。
有家丁把她抱走,有人收拾马车,把方围的尸首抬走,有人张罗着围观百姓离开。
他寒毛根根竖起,在热烈的阳光和炙热的风中,寻找一位姑娘。
沈府的马车中间铺着厚厚的羊绒,只有方才意柔躺过的痕迹。
他正握着马鞭阵阵焦灼,害怕她留在府中,更害怕她在马棚,已经葬身火海。
“桃枝……”他不由自主轻唤一声。
左边的座椅掀开,雪白的双手撑着木板,一双俏生生的眼睛露出来。“嘘,我在这儿。”
他欣喜若狂,把人挖出来,见她完好无损,一把搂紧,“你吓死我了。”
她卸了全身力气,安静地瘫软在他怀里,双眸水灵灵的,在他脑后乱转,若他见了,定要猜想她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为什么这么香?”他有些疑惑。
“我好困……”她嘟囔着,渐渐合上水润的双眼。
……
桃枝再睁眼时,襄桃嚷嚷着,“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步冲出去唤人。
她还略有些头疼,昨夜强撑着驾驶马车,已经动用了本不可用的内力,不久后她便会遭到反噬。
沈庚最先过来,问的是,你的头疼不疼,身子疼不疼,脖子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