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霜寒啊,过来吧,我们到殿后详谈。”庄岫转过身,向她一笑,自向大殿屏风后走去。
秋露白随她上前,进到殿后一处清雅私密的茶室,在门主的示意下合上房门。
庄岫在屋内黑檀木茶台后坐下,拿起桌上温好的茶壶,为她斟了一盏,道:“主殿里人多眼杂,还是这里说话方便。”
秋露白谢过门主好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门主寻我来此,可是为了化神大典一事?”
“是也不是。”庄岫微微一笑,给自己也添上一杯清茶,缓声道,“之前霜寒上报的暗桩一事,我有些想法,霜寒要不要听听?”
“愿闻其详。”秋露白正襟危坐,正色回道。
“依我看来,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暂且按下,先不要告知其他宗门。”庄岫抿了口茶,接道,“一则,除了霜寒你听到的口供外,我们还未取得切实证据证明暗桩存在,事涉宗门人心,即使我们说了,其他宗门也未必肯信。若是倨傲些的,还要怀疑我们挑拨离间。”
“二则,若口供属实,他们的确拥有掩藏魔气的心法,在我们手上仅有心法残篇、还未找到破解之术时,让各个宗门贸然去查,不但很难查出什么,亦是自乱阵脚。”
“不是所有宗门都叫玉清门。”庄岫看着她,意有所指。
秋露白明了其意,心悦诚服道:“门主思虑周全,霜寒在所不及。”
“在这个位置虚坐了这么多年,些许经验之谈罢了。”庄岫摇了摇头,又道,“所以我认为,目前最好的方式,是先从我们自己查起。”
“这……”秋露白一惊,目光滞在庄岫的脸上,好一会,才确认对方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这是她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宗门,往来门徒皆被她视作家人,不要说真的查出内鬼,光是想象这种可能的存在,她心中便已难受万分。
而门主呢?在她入宗之前,她便已经操持宗门事物数百年,百年如一日,这才有了如今的天下第一宗。她比她更在乎玉清门,做出这个决定,她又下了多大的决心?
庄岫知她心中所想,道:“霜寒不必惊讶,虽说我们在选人上精益求精,凡入门者皆通过了祖师亲设的心性考验,可世事无常,人心不古,无人能保证明日的自己与今日的自己会是同一人。”
“因此,若魔宗当真想通过在各大门派中安插暗桩达成某种目的,那他们必然不会漏过玉清门。若能通过筛查提前拔除暗桩,一来能替将来抹除隐患,二来有我们自己的人证在手,若能问出更多东西,也可以取信于其他宗门。”
“门主说的是,霜寒受教。”秋露白微微点头,只是脸上仍挂着几分沉郁。
庄岫见状,朝她安抚一笑,道:“也不必如此悲观,或许此番筛查下去,最后的结果是一无所获,那便能说明我们玉清门无懈可击,是可喜之事。”
“真到了那时,我们就从其他方面下手,再查暗桩之事。”
秋露白想到这里,面色好看不少,颔首道:“希望如此。”
庄岫眼中划过欣慰之色,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开口却是惊涛骇浪:
“这个任务,我想交给你。”
“门主!”秋露白心头一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庄岫拍了拍她的手,音色沉静未改:“我想过了,由你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
“霜寒。”庄岫看着她的眼睛,“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处事有度,声名在外,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皆无人能及,这一代孩子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况且暗桩一事由你最先上报,你作为筛查者亦能服众。此事事关重大,交给你来做,我最是放心不过。”
“我……我知道了。”秋露白回过神,一时种种情绪浮上心头,既有被重视的信任与欣喜,亦有被托付重任的压力。
庄岫敛目,吹去茶面浮叶,道:“世人皆道能者多劳,可我却觉得,将诸事归于有能者一人之身,是无能者的自私。”
“魔宗一事上,霜寒你一人扛去了太多压力,我心中有愧。”
庄岫凝神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我以玉清门第二十三代门主庄岫之名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凡与你相关之事,无论公私,玉清门皆会倾全宗之力相助。”
道誓光芒亮起,映出茶桌前秋露白怔忡的脸。
“门主……”秋露白喃喃道,“玉清门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大家都是我的家人,为了宗门赴汤蹈火我也心甘情愿,门主不必为我……”
“要的,不论是出于我的私心,还是出于祖训。”庄岫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打断了她,“玉清门无极祖师有训,凡为宗门者尽心竭诚者,不可使其寒心销志。”
庄岫笑意温然,凛声道:“所以,尽管去做吧,无论查出什么,宗门始终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