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先生虽然不图名利,但见自己教授过的学生如此,也觉得面上有光,心里舒畅,比吃了陈年佳酿还要舒心,点点头哈哈笑了起来,说起当年在檀州阳山书院讲学时的趣事。
众人静声聆听,时不时笑声四起,却都十分恭敬。
人群里,方才向尹老先生附和时,邵堂也在此列。
他也看到了那灯,又听奉存新说这些灯是朱娘子做的。
做灯笼,还姓朱,又是从檀州来,能有几个?顿时想到了自己二嫂。
他寻了个奉存新落单的机会凑了上去。
“你这人好好看路!”被踩了一脚的奉存新好脾气地呵斥。
邵堂赶紧回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嗳,你不是酒缸巷子那个……”他演技真的不错,这种惊慌中带点讶然的情绪表达得极好。
那日他在杏树下背书时,奉存新正要出门,不过他急匆匆的,并未似冬云细细打量邵堂,邵堂却记住了他,方才一眼就认出了奉存新。
见奉存新疑惑,邵堂解释了一番。
“原来朱娘子是你二嫂。”奉存新敬佩朱颜的手艺,因此连带着给邵堂也上了一层滤镜,“你也是尹先生的弟子?”
邵堂心中一虚。
他并非是尹先生的学子,他考中秀才进入县学的时候尹老先生并不在邝州,因此并无此机缘。
他混在拜贺的学子堆儿里进来的,此时也不敢露面,缩在一旁的角落里默默观察。
别说他不择手段,他现在能有的只有满身的心眼令他钻营了,否则这样下去还不知将来出路还何处。
稳了稳心神,邵堂笑着道:“是,不过只是听尹老先生讲过两堂课,比不得其他学子有幸能经他老人家教导,实在是遗憾。”
尹老先生四处授学,真正如奉存新这般拜师的很少,听他讲课的学子却多如牛毛,他以为邵堂是在县学时的经历,因而并未怀疑。
奉存新细端详他,忽然问:“你姓邵,莫非本月月初的县学甲等魁首就是阁下?”
邵堂连声道谦让谦让。
奉存新并无嫉妒轻视,反而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小心谦逊,说着将他往尹老先生面前引见:“老师,您看这位学子您可识得?他可是县学甲等的学子,邵堂,当年十五岁中秀才,可是名扬邝州呢。”
尹老先生虽两鬓斑白,肤皱生斑,但一双眼睛却不见浑浊,而是明亮有神,他只看了一眼邵堂,唇边带了淡淡的微笑:“哦?原来是他。”
邵堂原本就心虚,当下在尹老先生的目光投过来后更是不敢直视,借着拱手作揖的机会半垂头:“学生有礼。”
才说两句,旁边有人认出了邵堂。
“他也来这里混脸熟?真是脸皮够厚。”
“以为自己考了次甲等,先生就能高看他一眼呗,殊不知这里的哪个不是先生的学生,用得着他在这儿卖弄得意。”
“从前没听说这号人啊,怎么忽然考了甲等一名?莫不是抄的吧?”
“嘘,别胡说,先生看过来了!”
……
一片议论声越来越大,邵堂的头也越来越低。
他纵使给自己心里建设再多,脸皮再厚,也挡不住潮水一样的议论。
当下后悔却是没有后悔药吃。
嘈杂声中,有道声音破空而出:“诸位,邵兄虽然只是本次出色,可如此背后猜度别人恐怕不是君子之举吧?这与老师当初教导我们的“君子之志当以忠孝义厚德”背道而驰,老师此刻在堂上端坐,还望诸位莫犯口舌之过的好!”
邵远只感觉溺水时有人拉了他一把,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抬眼看向奉存新,心底升出无限感激。
奉存新冲他淡淡一笑:“邵兄,为人在世过于出色总是会被人嫉妒,宵小之辈言论不必放在心上,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四周围鸦雀无声,最后尹老先生哈哈大笑一声打破僵局,“存新还如当年一般,仗义又爽气,不过若是你的文章能同今日言语这般爽利就更好了。”
奉存新面上发热。
周围人见有人为邵堂说话,而尹老先生又有意为奉存新解围,便不再上赶着去触霉头,转了其他的话题。
无人在意邵堂,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了无限的恼恨,若不是夏衙内夏行宜,他不会落到现在名声几尽毁灭的地步!
一场寿宴热热闹闹结束,邵堂想要寻找的人没有找到,只能无功而返。
从檀州回来以后,他就没再回绿河村,他知道上次东窗事发后,邵父便不再要邵母管钱,自己回去肯定是要不到钱的,因此次是问从前交好的两名同乡学子借钱,凑了八百个钱,加上自己还有的三十文,一共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