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秦卿许的明白里包含了多少复杂,未能完全消化的东西。
少年的热血与理想,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总是需要经历一次次淬炼与幻灭。
而他,就是那个亲手递上铁锤的人。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终于从他紧抿的唇角泄露出来。他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
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嗒一声,从客栈小院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云初见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灯芯上,但全身的感官已提升到极致。
那声音是瓦片被踩动的微响,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难掩狠戾的轻盈。
有人。
不是影卫。
影七重伤在京城,此行他只带了几个明面上的随从,此刻都安排在外围。
这潜行靠近的动静,带着一股阴冷的杀意。
是蒋同的人,还是其他闻到风声的蛇鼠,庙会上的锋芒毕露,终究引来了暗处的毒牙。
云初见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无声无息地站起。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动了他额前散落的几缕墨发。
窗外是沉寂的姑苏城,白日里的喧嚣褪尽,只余下几点零星的灯火在远处摇曳,如同鬼火。
更深露重,寒意刺骨。
嗒。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更近了些,就在他们这排厢房的屋顶之上。
云初见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不止一个人。
两个,三个。
脚步极轻,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谨慎,在瓦片上挪移,目标明确地朝着他这间房的方向。
是冲他来的,还是隔壁的初霁。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云初见的心头。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袖中滑过冰凉的、薄如柳叶的短刃边缘。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屋内只有油灯微弱的光晕。
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收缩,如同两点凝固的寒星。
他吹熄了油灯。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他无声地退到房间最内侧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石像。
呼吸被压制到最低,心跳沉稳而缓慢。玄色的衣袍成了最好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