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许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云初见那平静却疲惫的侧脸。
看着他刻意避开触碰的姿态,一股复杂的情绪如同沸水般在胸腔里翻涌。
是担忧云初见的伤势,是后怕昨夜那千钧一发的险境,是因对方拒绝而产生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
他的视线缓缓移回秦卿许写满固执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又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深潭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的微澜,还像是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某种波动。
他沉默了片刻,时间仿佛凝固,废弃民居内,只有初霁细微的抽噎声和窗外风吹过巷口杂物缝隙的沙沙声。
最终,云初见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动作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在秦卿许紧绷的心弦上拨动了一下。
秦卿许心头一松,动作变得无比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虔诚。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云初见下颌的伤痕,指腹极其轻柔地按压着周围的皮肤,感受着皮下的情况。
确认只是皮外伤,皮肤虽有破损但未深及肌理,肿胀是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淤血,并未伤及筋骨,也无中毒迹象。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温柔,拂过那道红痕的边缘,动作轻缓得如同拂过最珍贵的丝绸。
随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云初见的手臂,肩胛,腰侧。
他的动作认真而谨慎,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云初见,直到对方微微摇头示意无碍。
“幸无大碍。”秦卿许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略微松弛下来。
“只是下颌处淤血肿胀,需用药散淤消肿,以免留下痕迹或日后疼痛。”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摸索出一个极其小巧的白瓷瓶。
这是太医塞给他的金疮药,他拔开塞子,一股清凉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些许屋内的霉味。
他倒出一点淡黄色的粉末在指尖,再次看向云初见,眼神带着询问和征询。
云初见闭着眼,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再避开。
他微微仰起下颌,将那处伤痕暴露在秦卿许的视线下,仿佛一种无声的默许。
秦卿许屏住呼吸,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他将带着清凉药香的粉末,极其轻柔地、均匀地涂抹在那道微肿的红痕上。
指尖下的肌肤温热细腻,带着生命的弹性,那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秦卿许的指尖,沿着手臂直抵心脏,让他的心跳骤然失序,漏跳了一拍。
他能清晰地看到云初见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扇形阴影,感受到他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呼吸。
这距离太近了,近得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尘土味以及此刻清凉的药香。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混杂着强烈的保护欲和某种更深沉的情感,悄然在秦卿许心底蔓延滋长。
药粉涂匀,秦卿许如同被那肌肤的温度烫到般,迅速收回手。
他退后一步,低声道:“好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云初见依旧闭着眼,只是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某种无声的叹息。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小老鼠偷食般的窸窣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初霁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裹着秦卿许那件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外袍,像一只躲在壳里的小龟。
她小脸上泪痕未干,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深深的惊恐,但目光却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死死盯着秦卿许放在她身边干草堆上的那包芝麻糖。
她小心翼翼如同做贼般,飞快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云初见,又迅速瞄了一眼门口背对着她的秦卿许。
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抓起一块芝麻糖就塞进了嘴里,甚至来不及咀嚼就囫囵咽下。
紧接着,她又飞快地抓了两块,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迅速地将它们藏进了宽大外袍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像受惊的小鹿般,以最快的速度缩回干草堆深处,用外袍把自己裹得更紧,只露出一双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