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自己的身体,没有问蒋同,第一个问题便是灾情。
他试图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淤血,身体脱力地重重摔回榻上,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陛下不可!”林大夫和初霁同时惊呼。
云初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剧痛。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刺得他胸腔生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所有的茫然和虚弱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决断。
“扶朕起来。”他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仪。
“陛下,您的身体……”林大夫还想劝阻。
“扶朕起来。”云初见一字一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落在林大夫脸上。
那目光里的意志太过强大,仿佛能穿透□□的脆弱,直抵灵魂。
林大夫浑身一颤,终是不敢再违逆,和初霁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云初见,让他勉强靠坐在榻头,背后垫上了所有能找到的软垫。
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他冷汗淋漓,脸色白得透明,唇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他挺直了脊背,尽管那脊背在单薄的寝衣下显得异常消瘦,甚至能看出骨节的形状,却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气势。
“纸笔。”云初见喘息稍定,立刻下令,目光扫向屋内唯一那张破旧的书案。
林大夫连忙取来笔墨和一张粗糙的黄纸。
云初见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试了几次,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扭曲的墨痕。
他闭上眼,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那不受控制的颤抖,再次睁开眼时,手腕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他运笔如飞,字迹因为虚弱而略显潦草,却依旧带着一股锋锐的筋骨。
第一道,是给城外可能尚未被洪水完全隔绝的驻军将领的手谕,令其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抽调人手,疏通官道,运送救灾物资,并派兵维持秩序,弹压趁乱滋事者。
第二道,是直接发给户部和工部的密令,以特殊渠道发出,令其即刻从周边州府调集粮草、药材、舟船、土木物料火速支援姑苏,不得有误,凡有拖延推诿者,可就地免职,先斩后奏。
第三道,是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蒋同及其核心党羽的姓名官职,后面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缉拿。
写完,他放下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痉挛。他将三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林大夫:“用……最快的途径……发出去……”
林大夫双手颤抖地接过,只觉得那几张纸重逾千斤。
他知道,这三道命令,将是决定姑苏城乃至整个江南道命运的关键。
“陛下,秦大人那边……”林大夫迟疑道。
云初见微微合眼,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他做得很好……让他……继续……”
话音未落,外面堂屋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不是风雨声,也不是灾民的喧哗,而是某种极其训练有素的、利刃出鞘般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轻微声响,以及几声压抑的、惊恐的呜咽。
林大夫和初霁都是一惊。
云初见的眼睛却猛地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