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默默取出陶铃,轻轻摇动。
一声清鸣荡开,仿佛拨动了某种沉睡的弦。
当晚,老陈做了个梦。梦里,母亲坐在灶台边,正在煮一碗米粥。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皱纹深刻,眼神温柔。她没看他,只低声说:“我知道你错了,可我也错待了你。我不该把你关在柴房三天,不该说你是灾星。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
老陈在梦中痛哭失声。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随身匕首,削下一缕头发,绑在那块“请说出我”的木牌上,插在家宅废墟前。
奇迹发生了。
第二天清晨,那片焦土竟冒出嫩绿新芽,短短一日便长成一片藤蔓,缠绕木牌,开出淡紫色的小花。
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寻找亲人的名字。有人掘出祖母压箱底的婚书,有人翻出父亲战死后寄回的信件残片,甚至有个孩子,在自家老墙夹缝中找到一张涂鸦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是小石头,我喜欢吃糖。”
阿芜将这张纸也点了火。
火焰跳跃中,她仿佛看见一个小男孩笑着跑过田野,手里举着半颗融化了的蜜糖。
“原来共感真正的起点,不是听见痛苦,而是承认存在。”她喃喃道。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面对过往。
三日后,他们抵达皇城边缘的一座小镇。这里曾是流放之地,如今成了新兴教派“净耳会”的据点。该教宣称一切情感皆为污染,唯有斩断共感,才能迎接真神降临。他们的标志是一只被铁链锁住的耳朵,口号是:“闭嘴,才能听见神谕。”
镇口立着高台,台上悬挂着数十具尸体,皆为自称“倾听者”或“共感见证人”的平民。他们的嘴被缝合,耳朵被割下,胸前钉着木牌:“妄言者,永寂。”
阿芜站在镇外山坡上,望着那一排随风轻晃的身影,心口剧痛。四瓣光花骤然灼热,几乎烫伤皮肤。
穗儿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眼中含泪。
“我们进去。”阿芜说。
“太危险!”老陈拦住她,“这些人已经疯了!他们不怕死,只怕‘听见’!”
“正因为他们怕,才更要进去。”她平静地说,“恐惧从不来自声音本身,而来自不敢回应的沉默。”
当夜,她们潜入镇中。
借助野葵花的微光与光藤的指引,她们避开巡逻守卫,悄悄靠近主殿。殿内灯火通明,数百信徒跪拜于地,齐声诵念经文:“断情绝念,归于清净;灭声止语,迎主重生。”
高台上,一名蒙面祭司手持银剪,正准备剪断一名少女的舌头。少女双目圆睁,泪水滑落,却无法呼救。
阿芜冲了出去。
她没有动手,也没有高喊,只是站到大殿中央,掏出陶铃,轻轻一摇。
铃声响起的刹那,所有诵念戛然而止。
不可思议的是,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穿透了每个人的颅骨,直抵心底最深的裂缝。
接着,她开口了。
她不说教,不指责,也不宣告真理。她只是讲述??讲述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讲述老陈母亲煮的那碗粥,讲述老兵在帐篷里抱住孙子时的感受,讲述皇后醒来后第一句话是:“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但我记得他牵我的手很暖。”
她说:“你们害怕听见,是因为曾经有人说了伤人的话,或是你们说的话从未被听见。可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声音。不是为了控制,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让每一个‘我存在’都能落在另一个人的心上。”
殿内一片死寂。
忽然,那名即将被割舌的少女挣扎起身,撕开缝合的嘴唇,鲜血直流,却嘶哑喊出一句:“我还想叫我娘一声妈!”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震动。
信徒们开始颤抖,有人抱头痛哭,有人捶打地面,更多人低头喃喃:“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祭司怒吼着扑来,挥刀欲砍。阿芜仍不动,只是再次摇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