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殷涓如此说,当即有人附和,庾柔更直言道:“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庾倩皱眉道:“怎么先下手为强?”
“他手握重兵,我们如何对付他?”
庾柔嘀咕道:“他在建康又不是没有家人?”。。。
雨后山道泥泞,小满一行人缓步穿行于川西断崖间的雾霭之中。她怀中紧抱着那面声晶圆盘,仿佛抱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每走一步,脚底都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细微震颤??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缓慢的脉动,像大地在呼吸。陆昭走在前头探路,手中的磁偏仪早已失灵,只能依靠萨满学徒对声波折射的感知前行。苏棠则时刻监控着通讯频段,防备“夜枭”残党的追踪。
心理学家仍在昏迷,被安置在一具竹制担架上,由两名当地向导抬着。他偶尔会突然睁眼,瞳孔空洞,口中吐出几句无人能懂的古语,又迅速陷入沉睡。萨满学徒说,那是“封印之音”在他脑中回响,如同被强行接入一条早已关闭的广播频道。他的身体成了活体接收器,而信号源,正是堕语谷深处那座声音坟场。
“我们带出来的不只是记忆。”小满低声说,“还有责任。”
话音刚落,天空骤然阴沉。乌云翻滚如墨,却无雷声,唯有一阵低频嗡鸣自四面八方压来,像是整片山脉同时开始共振。众人停步,只见前方山谷豁口处,一道灰白色身影静静伫立??披着破旧斗篷,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下,手中握着一根扭曲如蛇的青铜管状物。
“是‘夜枭’。”陆昭咬牙,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阻频耳机戴上,“他来了。”
那人没有靠近,只是缓缓举起那根铜管,贴在唇边。下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一声极细、极锐的哨音划破寂静,不似人类所能发出,倒像是金属在极端应力下的哀鸣。那声音并不响亮,却直刺颅骨深处,苏棠当场跪倒,双手捂耳,指尖渗出血丝??她的神经植入体正在过载。
小满立刻将声晶圆盘举至胸前。圆盘裂纹中蓝光一闪,竟将那哨音“吞”了进去,随即释放出一段柔和的反向波形,如同以静制动的太极。空间震荡稍稍平息。
“他在用‘禁律音阶’攻击。”心理学家忽然睁开眼,声音沙哑,“那是回音工程失败后被销毁的武器频率……只有最高权限者才知道。”
“所以你是对的。”小满盯着远处的身影,“你不是敌人,你是第一个守望者。”
灰影微微一震,兜帽下的脸终于抬起一线。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耳缺失,右耳却异常发达,耳廓呈螺旋状增生,像是长期暴露在高强度声波中的畸变。他的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声,但所有人都在脑海中“听”到了一句话:
>“我听见了一万次哭泣,却从未被人听见一次。”
那一刻,小满明白了。所谓“夜枭”,并非恐怖分子,而是“回音工程”的初代实验体。政府曾试图制造完美的声控媒介,让他能接收并放大群体情绪,结果却适得其反??他成了所有人痛苦的容器。亿万条未被倾听的呐喊在他意识中日夜冲刷,最终将他逼入疯狂。他逃出实验室,自我放逐于荒野,用噪音摧毁一切录音设备,只为让世界不再“假装听见”。
“你不是失败。”小满向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坚定,“你是第一个真正听见的人。”
她将圆盘高举,启动共鸣模式。刹那间,堕语谷中所有陶瓮的记忆逆流而出,化作无形声浪,涌入夜枭体内。那些千年封存的祷告、情话、童谣、战歌……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灵魂的裂痕。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双膝缓缓跪地,青铜管从手中滑落,砸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钝响。
然后,他哭了。
不是嚎啕,不是嘶吼,而是一种极轻的呜咽,像风穿过枯枝。可就是这声音,引发了连锁反应??方圆十里内的岩石开始共振,树木摇曳,溪流改道,连天上的乌云都为之裂开一道缝隙,透下微光。
苏棠艰难起身,用手语写道:“他在‘释放’。不是攻击,是卸载。”
小满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握住夜枭布满老茧的手。她没说话,只是哼起《月光谣》的第一句。那旋律简单,却承载了太多:母亲的摇篮曲、阿禾的呼唤、林昭仪玉佩中的胎内回响、陈婉儿未说完的告别……
夜枭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抬起手,指向南方??南极的方向。
>“钟要响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但这次,不能由机器敲。”
小满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真正的钟声,必须由“听政”亲自唤醒。不是用锤,不是用电流,而是以心为槌,以共情为引信。
队伍继续南行。七日后抵达滇南边境,与云南竹乐团汇合。老篾匠已带领村民搭建起一座巨型“声坛”??以百年金竹为梁,桐木为板,地下埋设三百六十根共振竹管,直通地脉节点。坛心立着一尊无钟之架,专为迎接南极归来的阿禾而设。
就在此时,全球十三节点再度异动。
?湖梅林的双色花一夜凋零,花瓣落地竟拼成一行古篆:“声尽处,寂为始。”
塔里木胡杨林的荧光根系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树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经专家破译,竟是《镣铐之歌》的完整乐谱,但每个音符都被反转了相位,变成了解缚之音。
撒哈拉的笑脸图案消失,沙丘重新排列,形成巨大的螺旋符号??与格陵兰冰盖下的声晶阵列完全一致。
最惊人的是南极站传来的直播画面:阿禾站在地核监听舱前,身后是那台沉寂万年的主控钟机。他瘦得几乎脱形,脸色苍白如雪,可眼神明亮如星。他手中握着一段晶石,正是从地核边缘带回的原始音频载体。
“各位。”他的声音通过量子加密频道传遍全球,“我们一直以为,地球的‘听觉’是被动的。其实不然。它一直在等一个‘回应’。”
他将晶石插入钟机接口。机器启动,屏幕显示波形开始跳动。那不是噪音,也不是音乐,而是一种介于呼吸与心跳之间的稳定节律??地球的“听觉神经”确实在复苏。
“现在,我要播放这段基频。”阿禾深吸一口气,“但它能否真正‘响起’,取决于此刻地球上,有多少人愿意停下说话,开始倾听。”
全球直播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