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变成一件让人畏惧的事。
“果不其然应该听我的,这张照片洗出来放家里就是吐泰、漂亮。你看看,如果不洗出来,怎么能纪念我们泳坛一颗璀璨新星梦开始的地方呢——”
“和奖牌放在一起好不好?挺登对的。你还挺上相。”
“妈,你怎么还用塑封啊,好土哦。”
“还说呢,是不是蹬鼻子上脸?心里恨不得让我找个画框装裱起来吧。”
“这都被你发现啦,妈妈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没大没小!别跑!过来,让我捏两下!”
……
电视柜上方布满了琐碎生活的痕迹,一只长寿龟在安然冬眠,母亲年轻时的合照旁,放上了妹妹和母亲的合照,妹妹的选拔赛金牌,妹妹的游泳高级班证书,妹妹的三好学生表彰奖状,妹妹的……
母亲和妹妹在客厅追逐,两人累的气喘吁吁。
明明妹妹体力尚存,但却“意外”跌足在柔软的沙发上,母亲顺势扑倒,跨坐在腰间,挠痒,妹妹叫得厉害,左一声“好痒啊妈妈……”又一声“我错了,下次还敢哈哈哈哈……”
招惹得母亲怒气更盛:“我看我今天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都多少年前的电影台词了,过时了哦~顾知微~”
“你叫我什么?!”
妹妹耳朵被拧得通红,先前悬而未落的闸刀终于落下,乔安注视到母亲指尖的动作,先是气急拧转,妹妹吃痛哼了不过两声,那手指又变成酸而痒的抚摸。
——或许还有些值得呼吸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可那些终究落不到自己身上。
遥远却触手可及,这是一个容易肖想又无法靠的更近的距离。
碗筷叮咣一声砸在大理石的餐桌上。
“我吃饱了。”乔安这动静发作的没来由,把沙发上战的难分难解的两人震得一愣,随后又斯斯文文把桌面上用餐巾纸兜着的餐余鱼骨、残渣收拾得干净。
“刚吃饱饭,不适合这样剧烈运动,妈,你很容易胃痛。”
乔安在两人胸口还剧烈起伏着的当下,默默端来一杯温水,她并不看妹妹,而是递给母亲手上,她牵住她手指,关切地说:“先喝点水,休息下。”
顾知微顿时有种自己犯错被抓包的窘迫感,鹞子翻身从小的腰上下来,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刚刚大的那眼神,简直像她才是家长。
乔安眼神瞬也不瞬,盯着母亲细着嗓子啜了两口,才宛然一笑,耐心递上一板健胃消食片,顾知微和她眼神触上,像过电一样。
那眼神分明温和,却令人胆寒的,有种压抑着的、强势的命令意味,只眼角还挂了些湿润的红,让人不禁要想,这会不答应她乖乖吃药,这双狭长的狐狸眼又要楚楚可怜地落下眼泪。
一个两个的,倒行逆施,倒反天罡,简直是骑到了她的头上!
顾知微恨的牙痒,她把健胃消食片咬碎,吞下。
“啊——”母亲没好气地张张嘴,示意乔安这个恶总管来身体检查。
母亲刚被妹妹扯拽过的衣料松松散散地挂在肩膀上。
此时已是13年的隆冬,三年过去,乔安长得比母亲高上许多,她替她拢住毛线衫的领口,又理了理凌乱的软发:“我去写作业了。”
手上还顺势递来一柄竹节做的鸡毛掸子——
这是一年前母亲生日时大的那个呈上的生日礼物。
“古有廉颇负荆请罪,终成刎颈之交。母亲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仅作此物敬上,若平日孝敬不周,顽劣过甚,还请母亲不吝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