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年纪都还小,可他的演奏已经远远超过了孩子该有的水平。
音色干净,节奏精准,甚至连手的重心都像被反复琢磨过。
我第一次听他弹巴赫的《平均律》,那种控制力让我几乎不敢出声。
不像炫技,更像是一种被隐藏得很深的秩序。
傅老师常让我在旁边听他说课。
有一次老师问他,“你觉得这一段哪里最难?”
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难的不是手,是要让每个声部都有自己在说话。”
我当时几乎是本能地抬头去看他。
那种理解的深度,在那个年纪,几乎不可思议。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之间反而没有距离感。
他不用解释太多,我也不需要刻意去迎合。
有时老师让我们轮流弹同一首曲子,
我听他演奏,再上去弹同样的段落,
他偶尔会侧头看我,目光并不带评判,
更像是在认真比较,那种比较纯粹到近乎残酷。
那时我就明白,
他并不是对谁都冷淡,
只是大多数人无法真正听懂他想说的东西。
而我,刚好能听懂一点。
我们两家算是世交,
父母相识多年,我那之后常被带去他家。
他父亲很喜欢古典乐,收藏了整整一架唱片。
从巴赫到李斯特,从勃拉姆斯到普罗科菲耶夫。
那台唱机年代久远,漆黑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深色的光,针头落下时会轻轻“?”一声,然后整个屋子就安静了,只剩下唱片的旋转声。
第一次被邀请去他们家时,我几乎是拘谨地坐在沙发边。
江临舟在帮他父亲整理唱片,动作干净利落,
取出,擦拭、放上唱机,每一步都极细致,
像是在对待某种有生命的东西。
照料唱片是江临舟的任务。
他从护套里取出唱片,动作极轻,
指尖只捏住边缘,生怕触及那一圈细密的纹路。
然后用小刷子一点点拂去灰尘,
将唱针举起,在空气里停顿片刻,才慢慢落下。
那一刻,他几乎屏住呼吸,
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惊扰到什么脆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