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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时间流逝（第1页）

时间过得很快。

一个月又一个月，像水面缓慢地退潮，没有声响，却在日常里留下痕迹。

江临舟的日子简单而规律，几乎被音乐填满：

早上上课，下午练琴，傍晚和唐屿讨论，晚上独自复盘。

。。。

雨季的怒江涨得比往年快。老渔夫把船系在岸边的老槐树上，绳索勒进树皮的裂纹里，像一道陈年的伤疤。他蹲在船头抽烟，火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纵横的沟壑。烟雾飘散时，他忽然听见水底传来一声轻响??不是浪拍岩壁，也不是鱼群搅动泥沙，而是一种极细微的、类似琴弦震颤的余音。

他掐灭烟，摸出水听器，缓缓沉入江心。

起初只有水流声，低沉而绵长。可当耳机贴紧耳廓的瞬间，那声音又来了：一个女人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断断续续，像是从记忆深处渗出的回声。渔夫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摔了设备。那是他妻子年轻时常唱的小调，她早已葬身于二十年前的一场山洪，连尸骨都未寻回。

“你怎么……”他喃喃，“你也藏进去了？”

江面无风，却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有人在水下轻轻敲击某种无形的乐器。渔夫盯着那波纹，数着节拍，竟与妻子生前最爱的那首民谣完全吻合。他忽然想起梦里的贝壳，想起江临舟说的那句话：“你一直在记录江流的声音，但你知道吗？它也在记录你。”

他抬头望向对岸，雾气缭绕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站在浅滩上，背对着他，披着旧式蓑衣，怀里抱着什么。渔夫眯起眼，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注视，缓缓转过身来??没有脸，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如同逆光中的剪影。

然后，那人抬起手，将怀中的东西轻轻放入水中。

是一只布偶熊。

渔夫浑身一震。那是他女儿五岁生日时他亲手缝的礼物，后来随她一起埋进了山岗。可此刻，那只熊正随着水流缓缓漂来，绒毛已被泡得发白，一只纽扣眼睛脱落了，露出黑洞般的空洞。但它胸口缝着的那枚小贝壳，依旧闪着微弱金光。

熊漂到船边时，渔夫颤抖着伸手捞起。刚触碰到湿漉漉的绒毛，耳机里骤然响起一段心跳声??不是他女儿的，而是两个重叠的心跳，一快一慢，像是母子共用一颗心脏。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他妻子怀孕时的胎心录音！可这种数据，根本不存在于世间，医学设备都不曾记录过那个年代的孕期声波！

他跌坐在船板上，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远处山上传来一阵铃声。不是金属碰撞的那种清脆响动，而是某种骨质铃铛在风中摇曳的声音，带着原始部落祭祀般的肃穆。渔夫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孩子正沿着陡峭山路走下来，每人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灯罩上画着耳朵的图案。领头的是个约莫十岁的女孩，赤脚踩在泥泞中，步伐稳健如行云流水。

他们走到江边，停下。女孩抬头看向渔船，声音清澈如泉：

“舟叔让我们来的。他说，这条江的记忆太重了，需要有人帮它说出来。”

渔夫怔住。“你们……是谁？”

“我们是‘听者’。”女孩说，“有的出生就会哭，我们出生就会听。老师说，我们听得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比如，悲伤的形状，或者爱的频率。”

她说完，蹲下身，将灯笼轻轻放在水面。其余孩子也照做。三十盏灯浮在江上，组成一个巨大的圆环，恰好将渔船围在中央。灯光映在水上，波光荡漾间，竟显现出无数细小的文字，像是用声波刻写的密码，在水面上短暂浮现又消失。

渔夫低头看水听器，发现显示屏自动开始播放一段音频：是不同语言的人在低语，有汉语、阿拉伯语、萨米语、日语……内容各异，但情绪一致??全是告别前没能说出口的话。

“妈妈其实每天都看着你画画。”

“对不起，我不该推你那一把。”

“如果你能听见，请记得我很爱你。”

每一句说完，江面就亮起一点蓝光，如同萤火升腾。等到第三十七句结束时，整条江仿佛活了过来，水流不再是单一方向，而是形成了某种螺旋状的律动，宛如一首正在苏醒的交响曲。

女孩忽然抬头：“您愿意把您的故事也放进去吗？”

渔夫愣住。“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没人可告别的了。”

“不。”女孩摇头，“您还有江没告别。还有这艘船，这根桨，这支烟，这只熊。它们都记得您，所以才一直留着。”

渔夫怔然良久，终于摘下耳机，打开录音功能。他望着漆黑的江面，声音沙哑：

“阿芸，我今天又梦见你了。你说春天在打拍子，我还笑你傻。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对的。这江水一年四季都在唱歌，只是我一直没听懂。你走以后，我以为闭上耳朵就能忘了痛。可原来，越不想听，就越听得清楚……你咳嗽的声音，你煮粥时锅盖跳动的声音，你最后一次叫我‘老头子’的声音……全在这儿，在水底下，等着我回来。”

他说完，江面骤然安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