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沉默良久,才道:“也许不会。正因为曾经沉默太久,现在的觉醒才如此剧烈。痛苦是共鸣的前提??没有失语,就不会懂得开口的意义。”
火车经过一座小站,站台上有个卖烤红薯的小贩。他穿着厚棉衣,脸被炭火映得通红。当他掀开炉盖的一瞬,热气升腾,竟与空气中某种无形的频率产生了共振,形成短暂而奇异的和音。
林默微微侧头,嘴角扬起。
他知道,那是“声种计划”的边缘节点之一。那只烤炉内壁嵌着一片特制陶片,能在高温下释放微量记忆波。每一个买过红薯的人,都会在咀嚼时无意识回忆起童年某个温暖片段??或许是奶奶围裙上的补丁,或许是放学路上偷偷省下零花钱买的那一口甜糯。
微小,却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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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安主控中心已陷入混乱。
“情感反弹率突破68%!”技术官声音发抖,“神经系统排异反应普遍出现,静默场覆盖率降至31%,且持续下降。我们……我们失去了对群体心理的掌控。”
陆昭坐在黑暗中,面前的大屏闪烁着断续的数据流。他曾坚信科技可以重塑人性,认为情绪是社会动荡的根源,只要消除愤怒、悲伤、嫉妒,世界就会进入永恒平稳的“理性纪元”。
可他错了。
他忘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那些无法被量化的瞬间:母亲哄睡时的哼唱,朋友醉酒后的拥抱,陌生人一句“你还好吗”的关切。这些看似脆弱的东西,才是支撑文明不坠的根本。
而现在,这些东西正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归来??通过一碗米线的余温,通过一块老砖的震颤,通过千万普通人手中最平凡的器物。
“报告!”一名士兵冲进来,“外围社区出现大规模聚集行为!居民自发组织晨练队、合唱团、故事会……安保力量试图驱散,结果反被感染!已经有三十多名执勤人员主动摘除装备,并加入其中!”
陆昭缓缓起身,走向窗边。
外面,晨光洒落在“安宁居”的楼宇之间。那些原本冰冷对称的建筑群,此刻竟透出几分生气。阳台上晾晒的衣服随风轻摆,像是招展的旗帜;孩子们在空地上跳皮筋,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老童谣;一对老年夫妇坐在长椅上,老太太靠在老伴肩头,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日出。
这画面本该温馨,却让陆昭感到恐惧。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恢复秩序,而是**新秩序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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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林默出现在雄安东区一处废弃公园。
这里曾是“静默立方”的核心辐射区,地下埋藏着最强力的情绪压制装置。如今,草坪上却围坐着上百人,男女老少皆有,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日常物品??搪瓷杯、铝饭盒、竹笛、铜铃、甚至一把生锈的钥匙。
没有人指挥,也没有流程安排。
但他们都知道该做什么。
随着一声轻轻的敲击,一只茶缸发出清越的“叮”响,紧接着,另一人用勺子刮动铁锅边缘,奏出低沉的嗡鸣。第三个声音来自小女孩摇动爷爷留下的铜铃,第四个则是男人用指节叩击石桌,节奏稳如心跳。
音色各异,材质不同,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段没有乐谱、却极具韵律的合奏。
林默站上一块石头,取出父亲的口琴。
他没有立刻吹奏,而是闭目聆听。
这一曲,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人。它是这片土地积蓄了太久的呼吸,是千万被压抑灵魂的低语汇流而成的潮声。
良久,他才将口琴贴唇。
第一个音落下时,整片区域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随即,所有人的乐器同时应和,声浪层层推进,直冲云霄。
监控室里的陆昭听到了。
尽管隔着厚重防弹玻璃,尽管室内恒温恒湿隔音处理,那声音仍穿透一切,钻入耳膜,直抵心脏。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