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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日雪晴大厦倾(第1页)

冬月里更加寒冷,后头几天又下了雪,这雪也再没有梅宴那日晶莹剔透的干净。柏府里头好歹有雇来的丫头们收拾,留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外头大街上被踩得泥泞不堪,雪堆里头杂糅着黑黄的枯叶,踩过去留下淋淋漓漓的一地黑水。

柏家这个年关过得艰难,虽说江南盐道与他们并不相干,到底有紧密的姻亲关系,家里又处处以东院为首,人人都紧绷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江夫人在床上躺了几日,日日以泪洗面,只时不时催人问问派去江家探听消息的人有没有信儿。年关本就多事,偌大的府里来来往往全靠王素连一个人把持着,又置办着过年,又操心着江家,往日还能有柏璎与她帮衬着些,如今连柏璎也卸了精神,成日里埋在屋里头不出来,青青园几个姑娘商量着轮流去给她解解闷儿,到她院门上却都被关在外头,碧水一脸难色叫姑娘们回去吧,只说璎姑娘不便见客。柏珍听闻江家的事儿专程回来了一趟,安抚了江夫人,哄着她好歹用了些饭食,又专程去请柏璎,却也吃了回闭门羹,只好悻悻离开。

一家人各怀心思,大年三十众人因着礼数齐聚东院,面上挂着勉强笑意过了个年,老夫人本有意在年夜饭上叫热闹热闹去去晦气,又看柏溶柏泓两个着实沉闷,江令霜和柏璎柏棋实在怏怏,连带着旁人也草木皆兵的,她也不好强逼着众人玩乐,只好由着大家去了。

还没等安安分分过完元宵,上头的旨意又下来了,这次查了个明白,钱塘江家算是彻底垮了。江三舅自幼在读书上平平无奇,倒是喜欢跟着跑家族里的各样生意,又背靠江家谋了个员外郎的位子,因着他大哥是布政使,位高权重,他二哥又管着监督,他出门在外处处被人追捧。起先还顾及着家里,自己也有心志,洁身自好了一阵子,时间一长,早把那家规国法丢到了爪哇国去,饶是家中本就富贵,看到盐道上那么多的油水也眼红了起来,想着显摆自己的能耐,反而开始仗势欺人、收受贿赂。等江二舅知道些底细的时候,这个幼弟已经犯下了诸多他不敢监督之罪,被弟弟苦苦哀求,思来想去不敢叫人知道,生怕毁了江家一世清名,只好帮着隐瞒了不少。江大舅本就公务繁忙,素日也并不顾及家中,被两个弟弟蒙在鼓里,还只当家里头的富贵是靠生意做大来的,哪里想得到贪污之事。等江三舅的盘场越来越大,江大舅终于隐隐发觉不对,还不等动手查个明白,上头已经快刀斩乱麻一路审了下来。

朝廷法律严明,虽早废掉了那灭九族的酷刑,然而江家犯事太大,牵扯太广,实在叫人震怒,天子手腕之残酷,直接血洗江南官场。如今江三舅贪污的死罪难逃,与其他涉事之人一起被押上了前往京城问斩的囚车;江二舅有包庇之罪,刺配岭南瘴气之地充军;江大舅督管不严,被施了杖刑,押解入江南当地的牢里,永不得出,亦不能有探视者。其余奸党皆被一网打尽。

江老太爷宦海沉浮了几十年,自回了钱塘早已不问朝政,办了个书院一心教书,如今儿子犯下这样丑事,羞愧不已,几欲求死。打从降罪的旨意下来,他便自闭绝食,不再见客,忍到第三日,终于写完绝笔,白绫都悬上了梁,枯坐一夜,赴死之际被老仆意外发现,匆匆忙忙救了下来。家里子孙们哭着劝慰良久,老太爷躺在床上看着堂下个个芝兰玉树般的孙子孙女如今都面如槁木,终究哀叹一声作孽,老泪纵横撕碎写了三日的绝笔,重新研墨,拼着与天子、与太子的师生情分,觍着脸上了封书,给江家儿孙求了个保命的恩典,到底年迈身子骨经不住折腾,又兼隆冬腊月本就难捱,上书过了十几日便一命呜呼。天子怜他年老不得安生,给江家旁的子弟留了一线,不再计较性命之事。

江家老小统统被贬为庶民,大房祸不及妻儿,二房被流放去了西北,三房被流放去了西南,兄弟姐妹之间永世不得相见,家里头财产一应充公,江家这一支彻底树倒猢狲散。虽是隆冬时节,府邸被没收那日却是个大好晴天,不止钱塘的小盐贩,江南其他各地也有人专程来江府门口拍手称快。这一出贪污案连柏家都受到了牵连,柏大老爷柏二老爷各降一品,敕令返还江家自贪污之年到如今送来柏家的全部财物,虽不至于动了柏家的根基,却也叫柏府好好舍出了一笔银子。一场轰轰烈烈的盐道贪污案总算落下了帷幕,后头就是各样清点事宜了。

柏府东院里愁云惨淡,江夫人接连发了几日高烧,一病不起,柏璎反倒一改前些日子的颓唐,强撑着出了院子,木着张脸同柏珞一道照顾母亲,半个多月过去,都要立春了,江夫人的病情才渐渐有了起色。她看着床边如花似玉的女儿悲从中来,回想去岁中秋那日江令由送节礼时,真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今钱塘江家好好一家子人死的死散的散,她原本还想着开春再去一趟江南,为老父尽孝,也看看家中子侄,哪曾想多年前一别竟成了永别。她病中还惦记着派随从去钱塘接大哥家的孩子进京来,如今随从回来却告知江夫人他们这一支被江家族里除了名,家中一应地契具无,连间茅屋都不曾留下,江家在钱塘人人喊打,只是去街坊四邻问问江家行踪都被人骂了出来,仿佛沾上了老鼠屎,江大舅家的一儿一女俱已成人,随从遍寻不到,江家宗族里也无人告知。一趟江南行一无所获,只好依着江令霜的意思,寻到山头上老太爷的坟,坟砌得朴素,但周遭收拾得干干净净,足见用心,随从又好好修整了一番好向江令霜复命。老太爷走得匆忙,几个子女都没能到场,孙子孙女给收拾了后事,入不了江家的祖坟,便在书院附近的山头上下了葬,老太爷一生正直,因着子辈丑事郁郁而终,索性叫他日后与清风明月相伴。

江夫人收到信痛哭一场,躺了这么多时日,日子总还要过,她挣扎着起来,勉强靠在枕头上,见柏璎熬得瘦削许多,原先莹润的面庞微微凹进去两块,心下愈发疼得发紧,伸手摸了摸柏璎的头发,勉强叹道:“璎儿,这些日子是不是不曾好好用饭?”

柏璎只是抿着唇蹙着眉,垂了眼帘,一言不发,江夫人见柏珞端了药过来,只示意她放在旁边小几上,柏珞道:“母亲趁热喝些吧!”

江夫人看着两个女儿,心中只觉空落落的,轻声道:“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喝,我与你们两个有话说。”柏珞忙与柏璎一道跪坐在床边,江夫人道:“如今我在孝中,少不得耽误你二人的婚事,璎儿的婚期恐怕要往后推一推,最少也要三个月,珞儿只定了亲,还没请期,等虞家来人,也叫往后挪挪吧。”

柏珞闻言道了声是,柏璎却仍一言不发,江夫人瞧她面色不耐,心下倒有几分奇怪,柏璎素来明事理,怎么会有些难色?到底心疼,口中只好劝道:“璎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向来礼数如此。”

柏璎看了眼江夫人,又低下头去,一缕发丝从耳畔滑落,她嘴巴动了几动,叹一口气,面上挤出一分苦笑:“母亲,我与陆家这亲事……要不就作罢吧。”

柏珞一惊,看向柏璎,柏璎悄悄儿从底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江夫人干枯的手指一下攥紧被子,喘气都急促起来:“好好儿的怎么说这个?”柏璎还未答话,她又提高了声音,因着体力不支,用力说话导致猛咳了几声,柏璎忙为她拍背,她才喘着气细声道:“可是这几日陆家说了什么?”自己又怒起来,细细蹙着眉,“江家如何也不与陆家相关,他们也不是与江家结亲,咱们家还好端端在这里呢!难道他们便是如此落井下石的小人么?”

柏璎忙拍着江夫人的背顺了顺,神色淡淡道:“他们倒不曾明说,只是这么多日,除了互相送了年礼,竟不曾有过旁的往来。我反而听着外头说,尚书大人与人吃酒时,旁人笑他为儿子结亲毁了一世清名,他也不曾驳斥,只闷着头喝酒。”她又看了眼柏珞,低头惨然一笑,“虞家与珞儿定了亲,还不曾请期,前些日子虞府还上门来问可有难处,我看这才是诚心当亲戚的姿态,陆家那样儿的做派么……”

江夫人听得心里发紧,只觉得手下攥着的不是被子,是自己那颗冰冷无力的心,她怨恨起陆家的薄情,早先对陆家清高姿态的欣赏此刻全部成了愤懑,恨不能给那陆大人一个嘴巴,她浑身颤抖起来,眼神移开柏璎,冷冷地盯着帐子,口中却喃喃道:“此事也怨不得陆家,是江家的名头坏了,才叫人看不起,他们是孤高的读书人家,自然更在意这些虚名。”她说着忽地看向柏璎,放开被子,拉过柏璎的手,“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陆大人不过也是一时激动,叫人架在了那里,他不曾上门来说什么,一是实在帮不上,二是……是你……三舅做得没理,陆大人总不能公然抗旨?你只看陆敬如何待你。”

柏璎眼里一下盈满泪水,垂头轻笑一声:“纵然他待我如往昔,我便能心安理得接受吗?依我看不如趁早儿要些体面,两家人别太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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