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用双手撑着床面,下半身同时用力支起身子,虽然腿上的刺伤传来不轻的痛意,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双腿上的血肉没有之前的凝滞之感,像是原本冻住草叶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曾经的盎然生机将重见天日。
裴濯略显吃力地在床上坐起,朝江郎中点点头。
江郎中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喜色:“的确成了。”
江柔和窈月都如释重负,窈月更是迫不及待地问出声:“需要多久能和常人一样?”
江郎中:“快则十天半个月,慢的话至多半年。”
“太好了裴濯!你不用当瘸子了!”窈月喜得差些蹦起来,又想起一事,赶忙又问,“那还会旧疾复发吗?或是会不会留下些小毛病?比如冬日怕冷夏天怕热之类的?”
“那得看他自个。”江郎中瞟了眼同样难掩喜色的裴濯,不咸不淡道,“如果又埋在雪里头三天三夜,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窈月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埋雪地里头!”
裴濯坐在床上朝江郎中作揖:“让江叔费心了。”
“多亏了小师妹从潞州送来的先师遗作,不然,我也没法子。”江郎中说完,拿眼角偷瞄裴濯的神情。
“竟是冰玉阿姊……”裴濯很是意外,“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去潞州拜谢阿姊。”
窈月雀跃道:“我也去我也去!我当时看邹大夫给你医治时,就觉得她面冷心热,不会是恶人,果然是个十足十的大善人。”
裴濯看着窈月一脸兴奋,也跟着笑了:“那你可别忘了,到时得赔阿姊一辆马车。”
窈月的神色一僵:“你忘了十年那段日子的事情也记得?”
“记得,”裴濯目不转睛地看着窈月,“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
窈月脑中不禁浮现她与小裴相处那几日的点点滴滴,但更多的是她戏弄小裴的桩桩件件,瞬时一窘,慌得又想逃了。
“你昏睡几日肯定饿了,我去……”窈月的借口还没说完,裴濯就打断了她,“我有话想同你说。”
“我去给二公子准备些膳食。”江柔甚是有眼力劲地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爹还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忙暗中扯了扯江郎中的衣袖,“爹,你随我同去,看看有没有忌口的食物。”
江郎中不解其意地摆摆手:“没有忌口。”
“有的,爹你忘了。”江柔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指了指裴濯和窈月二人。
江郎中这才迟钝地“哦”了一声:“好像是要忌口几样,我随你去。”
等屋中只剩下坐在床上的裴濯和站在床前的窈月二人,彼此间的空气霎时凝固了起来。
“你……”
“我……”
窈月“噗嗤”一声笑了,在床边坐下:“你是病人,你先说。”
裴濯朝窈月倾身,语气郑重道:“我想向你道歉。在北干山下,我当时不该不顾你的感受,在你面前……”他停了下来,没有把“自寻短见”四个字说出口,但窈月明白他的意思。
她板起脸:“知道错了?”
裴濯点头。
“下次还敢不?”
裴濯摇头。
窈月满意了,语调轻快道:“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了你这一回。莫说再这样,你但凡再起这样的念头,我都会把你扭成麻花,下油锅炸了吃!”
裴濯知道,窈月是在用俏皮话翻过这沉重的一页,但并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彻底放下对他的顾虑。
他想让她对自己彻底安心。
“我还想跟你说。”裴濯朝窈月更靠近了一些,“方才我醒之前,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我深陷雪地,而你经过,一次一次将我拉出来,而我则一次又一次地跳回去。在千次万次之后,你终于累了、乏了、倦了,不再朝我伸手,转身离去。我后悔莫及,伸手挽留,却留不住你的裙袂一角……”
“好在,只是个梦。”裴濯轻叹,而后向低头不语的窈月伸出手,“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但窈月一直低着头,迟迟没动静。
裴濯立即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又说错话了,心里没底道:“你,不愿意吗?”
就在裴濯准备换一套更露骨更动情的说辞时,窈月突然抓起裴濯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裴濯虽不解,但并没有抗拒,任由窈月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两排深深的血痕。
窈月指着那个带着血珠的牙印,恶狠狠道:“你看好了,你要是再敢舍下我去寻死,去干些不要命的事,我就不止把你的手咬个血窟窿,还会咬你的喉咙,咬你的心肝脾肺肾!咬得你死无全尸,死不瞑目,死后片刻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