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车就狂奔而来,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胸口正快速而剧烈的起伏着,那双浑浊、平时带着点怯懦的眼睛,此刻却瞪得老大,看向江清雯时,一切情绪都变成了心疼………
他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像一头护崽的老牛,跌跌撞撞地就冲了进来。
他张开那双瘦弱的手臂,以一个极其笨拙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猛地将江清雯挡在了自己佝偻的身躯后面。
这画面透着股说不出的…他张开的手臂显得那么短,甚至无法完全遮挡住江清雯高挑的身影,更像是在她身前竖起了一道象征性的屏障。
江清雯完全愣住了。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头发花白的后脑勺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怎么来了?……
明明在信息里说得清清楚楚,让他别来,别掺和。她怕马海一时把握不住倒向他的亲人一边!
她没察觉的还有潜意识里所抗拒的,就是让马海亲眼目睹她被这对母女如何威逼、羞辱,看她如何狼狈地应对。
她在他面前,一直维持着一种疏离的、甚至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她怕这层遮羞布,被张娟和马晴粗暴地扯开,不想让马海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一丝被窥见窘境的尴尬猛地窜上来,让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但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又悄悄覆盖了那点尴尬。
这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张娟被马海的突然闯入惊得一怔,随即看到他竟然像护崽子一样护着江清雯,一股邪火“噌”地就顶到了脑门!她赶
紧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暗红色血渍,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眩晕,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害者的悲愤,指着江清雯,声音嘶哑地控诉:
“马海!你…你来得正好!咳咳……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女人!她……她竟然敢威胁我!要把苗苗……要把苗苗……”她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喘不上气,身体配合着剧烈地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儿子的出现,像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那被江清雯的录音和话语逼得几乎崩溃的身体里。
底气一下子又回来了!
这是她生的儿子!
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就算平时窝囊得像滩泥,胳膊肘往外拐,关键时刻,总该向着自己这个亲娘吧?
有了儿子在场,她那被打压下去的气势似乎又硬挺了起来,尽管身体虚弱得直晃,腰杆却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眼神也重新变得凶狠,死死盯住江清雯。
然而,马海的回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张娟刚燃起的希望上。
马海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立刻对江清雯发难,反而艰难地抬过头,用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反驳道:
“妈……俺…俺刚才在门口……都听到了!”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是…是你威胁她!是你要……要散照片……俺听得真真的!你……你不能这样威胁她!这……这不对!”
他的声音不高,习惯性的有些结巴,断断续续。
他选择了站在他亲耳听到的“真相”这边,或者说,站在了他朴素的对错观念这边,即使对面是他的亲娘。
“你……你说什么?!”张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气得浑身抖起来,指着马海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枝,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我这是在给你办事!给你留后!你个没心肝的白眼狼!你还替她说话?!咳咳咳咳……”极致的愤怒和儿子这赤裸裸的“背叛”,让她本就奄奄一息的肺部如同被无数钢针同时扎刺!
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肺部的钝痛,让她瞬间佝偻下去,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痛苦得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一半是病的折磨,一半是气的。
江清雯沉默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马海。
这个她印象里懦弱、窝囊、一辈子没什么主见的老男人,此刻竟然为了维护她,鼓起天大的勇气,反驳自己的母亲。
这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固有认知!
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在冰冷坚硬的心底蜿蜒流淌。
那是一种被保护、被维护的感觉,虽然这保护看起来如此笨拙和可笑,甚至有些自不量力。
但那份笨拙中透出的真诚和不顾一切的勇气,却实实在在地触动了她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马海因为激动和紧张而紧绷如石的肩膀。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