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律吐吐舌头,心想,用一穷二白这个词形容主人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他如果知道肯定会满脸无语。
思维过于活泛,久了也会累。
距离10点还有1个小时,郑律打个哈欠,从书架上拣了本书看,到9点半时,起身去洗澡。
等洗完澡,主人也就回来了。他美滋滋地想。
果然,从浴室出来、正要吹头发时,大门响了。郑律连忙跑回客厅,吹风机还拿在手上。
然而,看到袁维时,他原本雀跃的情绪一下子沉底了——袁维竟然还在打工作电话。他一边朝对面说着什么,一边关上门,把冬夜的寒气挡在门外。
郑律看了眼挂钟,发现此时刚好10点整——袁维一定是为了那句“10点之前到家”,匆忙赶回来的,其实工作并没有做完。
郑律一声不吭,站在客厅看着袁维,没有跪下。
袁维似笑非笑地抬了下嘴角,朝郑律走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吹风机,踹向他的膝弯。这整个过程,他都照旧和电话对面的人讨论着工作,语气都没变一下。
郑律被迫跪在地上,心里很不服气。他觉得“10点之前到家”不应该仅仅是肉体到家,心灵也该到家才对,在家处理工作算什么回家?
他在袁维面前从来不做表情管理,不满全都挂在脸上。袁维当然看到了,但没理会。他坐到沙发上,插上吹风机,冲郑律招手。
郑律慢慢爬过去,瞪了他一眼。
袁唯笑了,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因为还在打电话,吹风机只开了低档,轻柔的风略过郑律耳畔,又热又痒。他垂着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袁唯在讨好自己,但讨好的方式并不让人满意。他想说点什么,或者反抗点什么,但心里拿不定主意,情绪的低落也让他没什么力气。
片刻后,吹风机被关掉了。袁维摸摸郑律半湿的头发,让他靠在自己膝盖旁边。他仍然在打电话,但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郑律听出他换了通话对象,应该在和冯明宇打电话,谈论房产和股市。
郑律心情更差了,不懂袁维为什么宁肯跟冯明宇闲聊,也不愿意陪自己。情绪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心态:一小时之前,他还认为袁维拼命工作是为了挣钱,现在,他只觉得袁维不爱他了。工作忙是因为不爱他了,所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都是因为不爱他了。
这几天里,他许多次冒出“主人不爱我”这个念头,都被他及时遏止,但此时此刻,他懒于自控。他放任自己深想下去。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怜了,像被主人救助以后又抛弃的流浪狗。还不如当初别救助呢。
他总是这样,一旦情绪消沉,就自贬自怜。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自虐。对他来说,阻断这种精神自虐的唯一方法就是被人虐身,但他的dom正和别人聊闲天,没空虐他。他于是更加沮丧,同时控制不住地继续想下去。
眼泪流下来的时候,袁维不知怎么,突然察觉到了。他直起身,抬起郑律的下巴。
郑律透过泪水看他,没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马上止住话头,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断冯明宇的电话。
他突然有点不想面对袁维,在电话挂断的瞬间,垂下头,跪直身体,退后些许。
袁维不准他低头,箍住他的下巴,擦掉他的眼泪,与他对视。
这下他看清了袁维的表情——眼眸里的情感很深,藏着点无奈,嘴角微微扬起,带着点戏谑。
“就这么想我?”袁维说。
他短短一句话把郑律所有的胡思乱想都解构了,一切概念和因果都归于简单纯粹的思念。
郑律无法反驳,但不想接受。负面总是比正面更诱惑,他不自觉地想守住自己的沮丧失落。
“想您也有错吗?您就不想我?”他用了一种质问的语气。
袁维挑挑眉,说:“我爱你,宝贝。”
“……”郑律有些无语。因为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他才惊觉自己有多么想听这句话。他不知道袁维如何得知他想听这句话,反正听到以后,他确实安定不少,但同时又有些生气。
“有多爱?”他不满地问道。
袁维倾身过来,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他。
“你真要听答案?”袁维轻声问道。
郑律突然胆怯了,怕袁维的答案太离经叛道,别是想把他锁笼子里之类的。说来奇怪,一旦开始对袁维胆怯,他心里的难过和气愤就悄然退缩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跪着的,而袁维深情的眼神是从高处落下来的。他咽了下口水,垂下眼睑,没说话。
意料之外地,他的乖顺并没有换来袁维更浓烈的主人意识。
“对不起,宝贝,”袁维突然说,“最近太忙了,陪你的时间不够。”
郑律一愣,心里的所有情绪顷刻间化成委屈,紧绷的腰背猛然放松,身体朝前挪了下,轻轻伏在袁维膝上。
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敏感和负面,不过是太好强,不允许自己表露过多委屈。而袁维给他的爱,就是让他尽情委屈。
他心里的情绪垃圾飞速消散,胸中一片清朗,嘴里开始埋怨:“狗狗什么都没做,专心等您回家来着。结果您回来还在打工作电话。这就算了,打完工作电话,竟然还和冯明宇打电话。冯明宇是什么重要的人吗?比狗狗还重要吗?您是不是不在乎狗狗了?狗狗逛街没跟您报备的事,您好像也没生气,害狗狗白白忐忑了很久。狗狗没下跪的时候,您看起来也不怎么生气。总之,很不像您平常的样子。您怎么可以变呢?您是不能变的。”
他说了一大段,说完以后神清气爽,又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