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般直接亮明身份和来意,想来州府必有防备,她要想踏进这扇大门,恐怕难上加难。
辛师眸色一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小厮——眼下这误会,或许……正可一用?
小厮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正欲发作,却见眼前女子那探向怀中的手缓缓下移,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稳稳地、意有所指地停在了小腹位置。
辛师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手掌在微微鼓起的小腹上来回轻抚,眼神幽幽闪闪看向小厮,似是含着泪光,声音也带着几分委屈:
“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实在是眼下情况特殊,身不由己,不得不来。”辛师自觉句句属实,战俘忽至,大通应急不足,可不是情况特殊么?
她手仍按着小腹,抬眼看向小厮,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执拗,“你若不去通传,我便去李大人府邸门口等。我就不信,等不到他。”
“哎哟姑奶奶!您可千万别!”小厮头皮发麻,这女子,这姿态、这语气,分明是有了身孕!若是闹到那位脾气火爆的知府夫人面前,惹得后宅起火,他的饭碗还要不要了?!他纠结再三,把心一横,咬牙低声道:“姑娘且下马,随小的来。”
辛师从善如流,翻身下马,跟着小厮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草木葱茏的僻静小院。她将不周系在一旁的槐树下,随着小厮进了一间简朴的偏厅。小厮奉上一壶热茶,嘱咐道:“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禀告知府大人。”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
四周青石瓦墙,这里应该便是州府后院了。辛师打量这间偏厅,一眼扫去,屋内陈设尽收眼底——一桌两椅,屏风后似乎还有一张若隐若现的软榻,并不奢华,似无人常住,但奇怪的是,又随时温着热茶待客。
辛师勾起嘴角,摇摇头,看来这李知府,私下里的“待客”之道,很是娴熟嘛。
……
那小厮匆匆小跑至李州府所在厅室,一边高喊“知府大人不好了”,一边哐哐扣门,半晌却不见回应,他狐疑地又敲了两下。
屋内隐约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掉落之声。随后,门被推开,一个三十来岁男子,眉目倒生得俊秀端正,身穿宝蓝色罗缎官袍,腰间松松系着金荔枝带,头顶着一卷墨迹尚未干涸的案卷,龇牙咧嘴地踉跄出来。
小厮瞪大了眼睛。
李海道揉着后腰,没好气道:“什么知府大人不好了!本官好得很!”
小厮瞅见知府铁青的脸,立马作势“啪啪”抽了自己两耳光,连声道:“是是是,小的嘴笨!知府大人洪福齐天!”他想起刚刚屋内似有异响,悄悄探头想瞄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便听李海道开口: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李海道忽的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声音也低下来,“莫不是大通那边来人了?我不是早吩咐过你,若是碰见大通的信使,一律回拒说本官不在吗?”
大通的信使他都认得,小厮压根没把辛师往那方面想。他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人,才焦急开口道:
“大人,非也!不是大通来使,是位姑娘要见您,那姑娘……瞧着像是……有喜了!”小厮一张脸苦巴巴,“她说小的若不通传,就要去您府上堵人……”
李海道先是愕然睁大眼睛,随后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小厮的嘴。
可惜,为时已晚。
一道娇柔中带着煞气的女声,自他身后的屋内幽幽响起——
“堵谁?谁有喜了?”
伴随着一阵香风,一位身着石榴红织锦缎罗袍的妇人,自屏风后款步走出。她肤胜白雪,眉如弯月,目似点漆,嘴角却噙着一抹冷冷的讥诮。小厮瞳孔骤缩,险些惊叫出声——这这这……这不正是知府大人的正室夫人齐氏吗?!
李海道瞬间结巴起来:“夫……夫人!切莫听这蠢材胡言乱语……咱们……咱们回屋,继续品画、继续品画!”一一边试图将齐氏往回哄,一边不忘狠狠剜了小厮两眼。
完了……全完了……小厮如丧考妣,缩起脖子就想溜。齐氏却开口叫住了他:
“人都怀上了,不去瞧瞧吗?”齐氏微笑着,亲昵地挽上李海道的手臂,那又长又尖的猩红指甲,却深深掐进他手臂皮肉里,“或许是夫君的嫡、长、子呢。”
“嘶——”李海道疼得直抽气,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夫人,这定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
齐氏微笑不改,手上更用力了。
“去!这就去!你……还不快带路!”李海道脸憋得通红,硬着头皮应道。
他李海道虽然风流好色,却也是个出了名的惧内之人,平日里最是怕的就是这齐氏。
小厮哆哆嗦嗦在前面带路,内心已是欲哭无泪——本想悄悄通知大人去打发那女子,这下倒好,直接演变成带着老爷夫人去“捉奸”了!
眼看那偏厅越来越近,小厮急得满头大汗:
这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