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了,是要回家了吗?”
随着小娘子的话音,小虫儿自她指尖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弧,又重新落入一片浓绿中。
其他孩子见了流萤或别的小虫子,定要抓回去玩过瘾,决计不会在乎其死活,她却没有孩童那般天真的残忍,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看众生皆平等。
“谢哥哥,你进去吧,我要回家了。”
崔蘅把谢令闻送到门前,朝他挥了挥手,“明天我再找你玩!”
他轻轻点了点头,小娘子便雀跃地转身走了。
谢令闻站在门前,一直看她的衣角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进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光,也没有萤火,只有阿娘屋子的窗户透出一丝幽光。
他驻足在院内看了会那扇窗,直到指尖被夜色浸得冰凉,才摸黑进了侧间。
屋子里和几日前没什么变化,依旧破败、空荡,只是墙壁上糊着的泥又掉下来一大块,落到地上的草席上,把他叠好放在上面的衣裳也全都弄脏了。
谢令闻借着黯淡的月色将衣裳上的泥土抖落,一件件仔细地叠好,沾上泥的便拿明日去溪边洗。
他从怀里把崔蘅拿来为他包扎伤口的帕子拿出来。
帕子叠得很整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蘅”字压在最上头,谢令闻垂眼看了很久,最后将这方帕子放在屋子里唯一一张还算家具的桌子上。
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谢令闻没有在意,他正要和衣躺下,门却忽然被推开。
谢秋娘站在门前,一袭素衣,面上未施粉黛,轻声唤他:“令闻,我买了些羊肉给你做水晶角儿,出来吃些吧。”
谢令闻一怔,站在原地没有动。
“令闻?”
谢秋娘又唤了他一声,殷切地道,“快来呀,水晶角要凉了。”
谢令闻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宋家仓房里躺着,他经常做类似的梦,梦的开始是阿娘笑着向他招手,梦的最后阿娘总会变成狰狞的怪物模样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可下一次做梦,他还是会朝阿娘走过去。
谢令闻默不作声地朝外走,谢秋娘跟在他身边,神色难辨。
谢家院子里有两个青砖瓦房,正屋分了两间,靠西的当作正厅,靠东侧的是谢秋娘寝房,里面还隔开了一间做盥洗室,谢秋娘花大价钱打了一排柜子放她的衣裳。
另一个房子也分成两间,一间是谢令闻住的侧间,另一间便是灶房。
本来这房子不该给谢秋娘,她自上京回来时还忧心自己无处可去,可等到家,却被告知自己那唯一的弟弟在父母去世后酒醉掉进湖中溺死了,她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房子的主人。
自小就只能住柴房的她立马把正屋的东西全拆了改成自己的屋子,正厅虽小,却也桌椅一应俱全。
她自诩是去过大地方的,也攒下来些家底,家里头的物件儿都是按照上京贵人用的款式打的,谁见了都夸她眼光好。
以前谢秋娘不许谢令闻进正屋,怕他弄坏自己的东西,今天却一反常态地领着他进了门。
谢令闻站在饭桌边,看谢秋娘为他盛饭。
屋子不大,学着富贵人家在正中间放着一个香炉,挤得饭桌椅子搁在一角,更显狭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