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的眸光,像冬日里的一捧新雪。
秦挽意的表情有些错愕,透过薄薄的轻纱,眼前人远似天边客。
任何旖旎的细密的小心思都在崔璟的话语中化为齑粉,秦挽意有些心慌,是她多年来藏在心底的一份惧意。
她算是命若浮萍,是靠着表哥心里的情谊,才养成如今这副金枝玉叶模样。她就像攀附着崔璟而生的女萝,汲他而生、傍她而长。
“昨日宴上,你不该喝那么多酒。”崔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连萧六郎的面都没有见。”
萧六郎。及笄那日,是秦挽意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萧家祖籍在金陵,祖上靠军功得了封赏因此发家,与京中世家总是差了那么一截。
秦挽意心里有些不愿。
“见不见,也不要紧。”秦挽意的声音极小,已经染上了哭腔,“表哥不是替我安排好一切了吗?”
崔璟扯出一个笑来:“是表哥僭越。”
崔璟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像从前一样用手抚上女子柔顺的发。他也有颗矛盾的心,反复纠缠着,总想着怎么做会更好。
萧家家风清明,内宅和稳,萧六郎虽非长子,但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也颇有才情,堪配表妹。
崔璟心里是如此想,但开口又是另一番话:“如今你的身体快要好了,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好,只不过是对当年的事的愧疚。”
秦挽意听着,心里的旧潮久久不能平息。
她最初接近他、讨好他,确实是在困境之下的逼不得已,但两人之间,难道真的没有一丝越轨之心吗?
她不信。
表哥后来待她很好,除了姨母,表哥是待她在这个世界最好的人了。
可是这样的好,他从不愿开口承认,让人摸不透、心不安。秦挽意原是觉得表哥性子内敛,如今倒觉得那颗心像坚冰一样,难以消融。
秦挽意抬起头,望向崔璟神色眸光的眼睛,仿佛要溺毙在那汪水之中。
“我知道的。”秦挽意答道,她不想争辩些什么,旁人听不出的弦外之音,她总是能够一点就透。
更何况表哥今日说的这么明白。
“我本就不是崔家人。”面纱遮掩下,秦挽意的表情有些落寞。
秦挽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有些不管不顾地说:“本来就不是正经表妹。”
他的面容不着痕迹地冷了下来。有时话说重了,秦挽意便是这般自弃的模样。
但崔璟很少向她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就不知该如何说了。
“秦将军下个月就要回京了。”崔璟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此次大胜还朝,必有封赏,秦家长女未有婚配,你说你父亲会为你挑选一个怎样的人家?”
“如今多事之秋……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崔璟挑了几句要紧话讲。
秦挽意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撕裂。
话虽残酷,却是实话。
秦挽意像是被遗弃一样,在崔家生活了数年。
表哥也靠不住。秦挽意听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了这个论断。
崔璟见秦挽意表情似有松动,声音似是引诱:“如果你愿意,萧家六郎自会备好丰厚的聘礼去秦家提亲,我也会代表崔家为你添妆。”
“我永远是你的表哥。”他一向这样运筹帷幄,这样游刃有余。
“这样……还不满意吗?”他的唇角似有笑意,但是这笑却不达眼底。
他不去看秦挽意的眼睛,堆叠在身上的玉袍渐渐变得平整。
她心里早该有思量。
秦挽意垂头不语,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