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护打马出城,身后并未跟着随从。
他今日起身告退时,四周没有旁人,周棠知道他自家还有事情要处理,如何安抚被自己关在庄子上的儿子,如何告诉全家自己顶着诛九族的风险想争一个从龙之功,他没有阻拦,立即便允诺了。
他早就看出了萧护面上的难色。
周棠状若不在意地说,喊住了萧护的背影,又快步向前走到他的身侧,说:“萧将军辛苦,朕日后定要封赏萧家可以世袭的爵位。”
萧护脸上流露出错愕之情,但还是立马下跪行礼,道:“臣追随陛下,只为追随明主、在京中有一容身之所,不为求功名利禄!”
他话说的诚恳,仰望着高处的天子。
周棠摆摆手,面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出的苦涩,示意他起身,闪烁着眼眸,压低了声音:“将军,你也知道朕当下的处境,许多事,朕是有心也无力。”
周棠演的有几分入了戏,剖白着自己的心里话,话音里满是少年天子为人掣肘的不甘,还有对萧护这第一功臣的信赖。
“朕身边可以信任之人,唯大将军一人了。”
周棠将手放在萧护肩上,萧护的个子更高,腰背更加宽厚,但他看到陛下举起的右手时便主动将腰身弯了下来,让天子的手轻轻放下,便能碰到他的肩。
周棠说的动情,全然一副天子为人所欺,只能依赖大将军的模样。萧将军也听的认真。
萧护年少时不是没有读过史书,他那是只能算是南方逃荒的燕雀,曾讥笑过那些权臣最终竟会对天子一两句空口许诺而深信不疑,甘愿为其卖命,最终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累及家族。
但如今他走到这一步,看着世间无二尊贵的皇帝在自己面前示弱时,他方才明白了那书中人的心情。
他不是少年得志,家世显赫之人,一步步到今天的位置,更知如今权柄的来之不易。
天子如今正给了他旁人不敢想的东西。
萧护如今在京城骑着骏马疾驰而过,与一月前已是全然两幅心情。
若是他的儿子不能理解他,那他也不配做他萧护的儿子。
京城外的庄子偏僻,等萧护到达时也连喘了几口气,身上的伤口似乎也因方才不管不顾的驰骋而又生出了血印子,但那痛他未放在心上,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快意的心情。
青灰瓦檐早已出现了裂痕,几株枯木有如皲裂的大地爬上木门,只有几人微弱的呼吸声为这里增加着活人的气息。
几日前萧珩玉被绑来这里时,此处必定是更加的荒凉。
门外的马蹄声、脚步声渐息,门内也传来了动静。
“萧将军。”门被从里面推开,来人看见是萧将军,立马放下戒备,收起已经出鞘的剑锋。
“这几日一切安好吧。”萧护将马鞭随手递给其中一人,一双锐利的眼打量着庄子里外的一切。
屋内的人见了萧护也是送了一口气,如今能见到将军,那想必的大事已成。
门板上的灰积得很重,墙角出爬满青苔,石板路裂着宽隙,长着半人高的荒草,怎么看都是所久无人踏足的庄子,在外人看来看不出半分破绽。
这几日是苦了萧六了,萧护心道,转念又说:“这几日的事都瞒着珩玉吧。”
那人低声应答:“是,属下听将军吩咐,未向外吐露半个字。”
萧护点点头,望向那用玄铁锁链拴住的门,问:“他这几日可有闹?”
比起他的儿子,他还是更相信自己手底下带出来的兵。
儿子是因为血缘利益而和他绑定在一起的,性格脾性都不能后天选择;但他的军队是他一点
点带出来的,是和他一起在疆场上厮杀过的。
那人沉默半刻,开了口:“起初……少爷不知我等是谁,是闹了场,但后来看我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慢慢也就歇了心思。”
萧护想身后的几人示意,那人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从中挑挑拣拣找出一把,那钥匙形状怪异,串进了锁孔。
门锁生了锈,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臭,钥匙与锁契合后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内静的出奇。
门后,早已空去一人。
萧护阴狠的目光扫向身后一众人,其人皆是屏气敛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皮底下的人,倒是让他们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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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枝扶着秦挽意的手,自从姜夫人处出来后,小姐就跟丢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