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郁昶别开眼,望向沅水两侧的水田,“凡人在这个时节不易患病?”
“怎么会?人食五谷,生病还分时节吗?”文玉摇摇头,拉长的语气当中不乏叹息,“想必都在田里忙着罢,便是有病有痛,也会强忍着。”
“嗯。”郁昶遥望着那仍在长空中高飞的纸鸢,“或许为了赡养老人,为了抚育孩儿,为了让纸鸢无拘无束地飞得更高……”
“是这个道理。”文玉一偏头,发顶便贴在廊柱上,“不过郁昶,你如今都认得纸鸢了呀?”
起先在观梧院之时,郁昶总是抱着书卷不撒手,是用饭时也看、睡觉时也看,照她猜想定然是在研习人类社会的文明。
就如同她最开始一般。
现在看来,不但有所成效,还涉猎颇丰。
“洗砚同我说过。”郁昶淡淡答道,全然不理会文玉话中的打趣,“便记下了。”
“噗嗤。”的一声响起,文玉顿时坐直了身子,不再如方才那般懒散地靠着廊柱,就仿佛突然来了精神。
不过须臾间,似乎是觉得自己笑得太过张狂,文玉登时双手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如今开口闭口都是洗砚。”
文玉缩着脖子,那神情分明是害怕将郁昶触怒,却又不愿意失去这戏弄他的好机会。
“也不枉费今晨出门洗砚说什么都要守在后头等你一道。”
见郁昶凝眉不语,只转目过来远远地盯着她,却并无恼怒之色,文玉的胆子也随之壮了起来。
“不过阿姊啊,我看洗砚对阿姊可不是寻常的热络能说得过去的。”
文玉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防止自己笑得肩膀都耸动起来。
“若是阿姊你真的背上凡人的情债,嘶……我看你要怎么还。”
话虽如此说,但文玉大半是存着打趣的心思,并非全然确定。
毕竟洗砚也并无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过是对郁昶体贴照顾些,照洗砚行事周全的性子,也实在不足为怪。
但是这话她可不会同郁昶明说,本就是想逗他玩一玩,她若据实以告岂不没趣?
郁昶的眉都不曾抬,面色霜寒似万年的冰山不肯化开半分,只在文玉话音落下之时略有一丝松动。
“若真是如此,那这都得归功于你。”
他的视线扫过架子上的草药,确认都规整无虞之后,转目面对着廊下的文玉。
而后者面上的幸灾乐祸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转变为惊慌疑惑。
“与、与我何干?”文玉坐直了身子,一改方才屈膝的闲适散漫,“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郁昶两指弹开,轻拂衣袖,将沾染在衣衫上的药渣灰尘抖落,而后抬步向着文玉的跟前行去。
直至郁昶脚步停住、身形站定,文玉绷直了脊背,不明所以中混杂着一丝紧迫局促,再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毕竟……能屈能伸才是丈夫,文玉缩了缩脖颈,“你、你做什么……”
郁昶并不答话,只自上而下沉默地看着仰面与他对视的文玉,似乎在欣赏被自己逼到角落的猎物一般。
势在必得,所以并不急着将其吃拆入腹。
片刻后,郁昶抬袖翻动手腕,以指节在廊柱上轻敲两下。
他周身的气息应声而变换,素白的衣裳转眼间便化作了玄金色,柔和清丽的眉眼当即凌厉起来,再没了女子般的娇美明艳。
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独有的侵略和浓郁到迫人的威压。
“郁昶——”文玉心头一跳,仿若有片刻的窒息,“你!”
看着眼前变回男子的郁昶,文玉着实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除了惊呼竟不知作何反应。
“那今夜归家,你就在饭桌上同众人解释,你家阿姊是如何变成了阿兄罢。”
郁昶的嗓音清淡疏冷,可上扬的尾调却不难听出他此刻略带玩味的好心情。
他原本就是为了不叫观梧院的众人知晓他的真身,不愿意让文玉为难。
可如今有的人既然说与她无关,那他自然也不必再遮掩了。
郁昶眼睫低垂、眸光转动,将轻微的笑意掩藏在重叠的幽光之后,面上仍是淡淡地睇着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