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的记忆如珠,而文玉手中这盏小鱼灯似线,将过往的一切串联起来,完整地展现在她眼前。
似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正是,穆同。”郁昶肯定地答道。
若说起初他还只是猜测,可如今敕黄这样大的反应倒是恰巧印证了这一点。
穆同、牧童、慕桐,可以说谜底一直都在谜面上。
句芒就是穆同,也是后春山梧桐祖殿他与文玉遇到过的那个牧童,更是在心底默默爱慕着文玉这棵梧桐树的子瞻。
郁昶眸光闪烁间,说不好自己这没来由的羞愧感从何而来。
若与句芒作比,他怕是不足其十之一二,当然是自惭形秽。
原本他心中那点不平,早在听见文玉说句芒就是子瞻的那瞬间烟消云散。
子瞻能做到如此,他也应该放过自己了。
似惊雷乍响、春水吹皱,文玉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她整个人怔愣着,久久回不过神。
穆同。
是那个生活中总给她送各式新鲜花样来的穆大人,是公务上一遇到麻烦就现身对宋凛生鼎力相助的穆大人,是在上巳日祭节礼时赠她发钗的穆大人。
“鸣昆!”文玉骤然惊醒,急忙唤道。
鸣昆应声出鞘,清如长风、薄如霜刃的长剑登时横在众人眼前。
郁昶和观蓝不晓内情,自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心知肚明的敕黄却是眼光大亮,“是宝剑鸣昆!”
文玉拿到鸣昆了。
“果然是子瞻收集碎片,重塑了鸣昆剑身吗?”文玉一把抓住敕黄的手腕,迫使他正面回答。
来乘云巘上的路途中,鸣昆已与她一一说明。
当年她殒身之后,他亦心存死志,随即将剑身散落天地间,从没预备过会再现世。
是有人收集了他的碎片,替其重塑剑身。
这人会是谁?
那要看将其伪饰成普通发钗送与文玉的人是谁。
或许,敕黄能一眼认出鸣昆,这本身就是答案。
臂间银钏叮铃,正如敕黄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他浑圆的牛眼向来天真,并不擅长撒谎。
若是神君在侧,他真想当面问问,什么是不能说,什么是能说呢?
“敕黄,你我同在春神殿千百年。”文玉泪意闪烁,眼尾猩红,“如何忍心瞒我?”
自她拜入师父座下,与敕黄便是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情谊,难道还不能够得到他的一句真话?
“我并非有意瞒你,只不过——”敕黄一着急,反手便托住文玉双肩,“当年你私自下界,神君知晓后也并不阻拦。”
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索性一股脑儿全说了,只要能解开文玉的心结,他自会去向神君请罪。
“我只当神君已有应对之策,可没想到这法子竟是将他五分神识化作一个叫穆同的凡人,去陪在你左右。”
直至今日,敕黄说起这段前情的时候,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的事情若是换做他身上,纵有爱护之心,恐怕神君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样大费周章,只不过是为了能随时掌握情况,方便看顾于你。”
那可是五分神识,不是什么灵力、仙法化作的傀儡,而是真真切切二分之一个句芒君。
敕黄心中如此想着,却不忍心说出口,毕竟文玉这根烧火棍此刻必定已是煎熬万分了,他又如何能火上浇油。
“难怪……”文玉脚步一软,险些站不住。
难怪她前脚托穆大人寻找兄长,后脚师父上门时便自称为文宋。
难怪她与宋凛生每每身陷囹圄,穆大人都会赶来相救。
难怪后来再没人知道穆大人的消息,就连黑白无常的命薄也遍寻不得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