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兴港码头那边常有远道而来的女子下船,怯生生的眼神。
他也知道早婚早育、多子多福是朝廷的国策,但看著自己才十几岁的大妮、二丫,总觉得还是孩子,捨不得她们太早嫁人。
这二丫,昨天还缠著他要人吃呢。
不过,他也知道,女娃大了,迟早是要出门子的。
春娘夜里常嘆气,说女儿家就像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孙嫂子这话,也突然提醒了他,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长大,未来的婚嫁又是一大笔开销。
上次参加邻村婚礼,光是聘礼就见了四担。
回到家里,已是晌午。
春娘已经做好了饭,一大家子围坐在院子里的小木桌旁。
饭菜简单,一大盆糙米饭,一锅燉豆角,几块咸鱼干,还有一碟咸菜。
但孩子们吃得甚是香甜,呼嚕嚕声不断。
老七还吃得满脸饭粒,引得鸡群在桌下转悠。
“回来啦?”春娘抬头看到他,脸上带著一丝倦容,但眼神是温柔的,“都领到了?”
“嗯。”李二狗走过去,把鸡蛋和药粉递给春娘,“八角五分钱,还领了鸡蛋和砂,给你补补身子。哦,上头髮了一包药粉,天热,给俩小崽子擦擦,別长了痱子。”
春娘接过,看了看那包飴,轻声说:“又钱!我身子没事,这鸡蛋留著给孩子们吃吧。”
“让你吃你就吃,餵奶的人,身子亏不得。”李二狗语气硬邦邦的,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关心。
他蹲下身,逗了逗摇篮里的老八,小傢伙咯咯笑起来,伸出胖乎乎的手要抓他的脸,奶香气扑面而来。
“爹,爹,抱!”老七则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伸出双手,口齿不清地喊著。
李二狗笑了,將老七抱起来,掂了掂:“臭小子,又沉了。”
这时,三丫(春娘带来的老三)跑过来,扯著李二狗的裤腿:“爹,饭给你盛好了,快点洗手吃饭。”
这一声“爹”,叫得李二狗心里舒坦。
虽然这几个不是他亲生的,但他自问从未亏待过他们。
三丫去年的冬衣,他特意让春娘多絮了半两。
日子是苦了点,但总归是个完整的家。
“当家的……”春娘一边给老七餵著米糊,一边小声说,“后屯孙家那边……,前两天地里活忙,我没顾上去。听说他家二闺女,就是之前想给小山说媒的那个,上个月已经定给邻村王木匠的儿子了。”
李二狗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春娘心里一直惦记著这事,觉得当初要是给莫小山定了亲,也许他就不会去读大学,现在也能分担家里了。
但他不后悔当初的支持。
“定了就定了吧。”李二狗闷声道,“小山那孩子,是读书的料。等他学成了,出息了,还怕找不到好媳妇?瞧著吧,到时候,咱们家所有人都跟著他沾光。”
“我知道……”春娘嘆了口气,“就是觉得,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委屈了其他孩子。你看大丫、二丫,都大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话没说完,別过脸去。
“等过些日子买了亚麻,就给她们扯布做新的。”李二狗承诺道,“我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在冬閒时,到城里的工坊或临近的矿场打些临工,个把月下来,总能赚两三块钱贴补一下家里的用度。”
“那地里就不翻了……”春娘嘆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