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刘奚的营帐之內,依旧灯火通明。
刘阳侍立在一旁,看著灯火下那个伏案疾书的兄长,眼神复杂,既有敬畏,又有几分恍惚。
这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是日落而息。
可是刘奚偏偏习惯夜深人静了,再处理案牘。
刘阳记得,自己小时候,刘奚还是安乐公府中那个被人寄予厚望的嫡子。
宗族之內,多少长辈,都盼著他能一扫颓风,重振家声。
可主母向氏一死,兄长便如换了个人,被赶出公府,终日与那些浮夸的清谈士人廝混。
刘阳的父亲刘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
毕竟刘玄这一支,並非刘禪的嫡系,没办法对其指手画脚。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年,那个曾经自暴自弃的少年,竟脱胎换骨。
举手投足间,已真有一府之主的气势。
可惜现在安乐公府的未来主人,已经换了人了。
想到这里,刘阳笑了笑,或许这並不可惜。
真正改后悔的人,恐怕是现在的安乐公吧。
刘奚的笔,正在一份出货单上,飞快地修改著几个数字。
按照惯例,漕运的登船损耗,从出仓到出发,报上百分之八,都合情合理。
而他这几日,靠著吊臂与流程优化,实际的损耗,连百分之二都不到。
就连从仓库搬运,也逐渐被刘奚的人接管。
他思索片刻,大笔一挥,將损耗,改成了百分之五。
这凭空多出来的百分之三的粮食,便被他悄无声息地,送入了码头旁那个巨大的民夫营地,以及马厩。
刘奚手下如今最不缺的,便是从河东缴获来的驮马,自己的马可不能打白工啊。
马队將粮食运到岸边,再用吊臂搬运到船上。
节约的是人力,耗费的是刘奚的马力!他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马。
那些被徵发的民夫,本就是无偿的徭役,朝廷只管用,不管饭。
自己若再不从帐目上想想办法,难道真要看著他们活活饿死?
刘奚討厌別人做假帐,但他自己挖封建主义墙角,却也毫不手软。
何况他算来算去,心中並无半分愧疚。
即便他报了百分之五的损耗,也依然是为东海王节省下了大量的粮食。
洛阳左近,那些被其他世家大族把控的港口。
真正的漕运损耗,怕是早就超过了两成、三成。
自己这百分之五,说出去,已经是骇人听闻的清廉了。
“刘阳。”刘奚没有抬头,一边做著假帐,一边开口考校。
“在。”
“我让你看的那本书,看完了?”
“回兄长,已熟读两遍。”
刘奚点了点头,隨口问道:“河东胡人,什么最多?”
刘阳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杂胡最多,又叫稽胡,虽属於匈奴,却不是南匈奴五部。早在先秦,这些杂胡就生活在并州一带。”
看来《河东討寇实录》,刘阳的確是认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