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微微动了动,触到底下织物的柔软。
是床单。
他慢慢移动手掌,摸到身下有硬度的床垫,还有一侧冰凉的金属围栏。
医院?
耳蜗深处终于没有了杨淑华的声音,他心下略松了,但下一瞬,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两只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严实实地堵住了,又重又闷,很像儿时不慎落水时,河水灌入耳膜的那种压迫与隔绝。
周遭静得可怕,如同置身真空。
他木然地侧过脸,朦胧的视野里,一道纤细的浅黄色身影来到床边,轮廓很像是田佳悦。
“哥!”
田佳悦连唤数声,床上的人却只是睁着眼,毫无反应。
就在她声音发颤时,他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到她脸上。
“你终于醒了。”
在外接电话的朱奥,听见陈嘉树醒了,立即走进来,停在田佳悦身旁。
“嘉树,你刚才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朱奥紧攥着发热的机身,对上陈嘉树缓慢划来的视线。
“朱奥”陈嘉树带一丝不确定地口气。
田佳悦退后,朱奥走上前,俯身:“医生说应该是你近期太劳累了,什么事都没有。”
陈嘉树薄唇一张一合:“你在和我说话吗?”他似乎看见朱奥的嘴唇在动。
这句话让朱奥和田佳悦同时怔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田佳悦突然明白了什么,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嘉树!”
朱奥将音量拔高好几度:“听得见吗!”
陈嘉树神色一紧,撑起身子,双手按住耳朵。他仰起脸,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慌乱,声调都变了:“我听不见了!去叫医生过来!”
朱奥跑出去叫医生,陈嘉树抬手,在虚空里挥了两下,指骨碰到田佳悦的手臂,一把攥住:“不要告诉覃乔!知道吗!”
做完一系列检查,外面天色已黑。
覃乔电话有打过来,朱奥接的,只短促的回了句;“嘉树正在开会,今晚不回来。”。
陈嘉树的意思。
医生翻完几张检查单,给出诊断说明:“从报告上看,并未发现器质性病变,考虑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听力丧失。”
朱奥眼神一颤,他将医生的话,在手机上打完一行字发给陈嘉树。
手机字体已调到最大,陈嘉树将右眼几乎贴在屏幕上,一个个辨认出上面的字迹在串起。
陈嘉树在心里默读出来。
田佳悦在一旁紧攥双拳,身子一直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读完信息,陈嘉树靠回去,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很多年前店铺遭遇火灾后,他的眼睛突然看不清,也是这种诊断。
那时给他做治疗的心理医生说他是“拒绝看到残酷的现实。”所以现在他是拒绝听到杨淑华的声音?久病成良医,他自己都能给自己诊断了。
“对外就说我需要静养,不必解释细节。”陈嘉树看着朱奥,语气笃定:“我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当年他的视力在一周内恢复,他相信这次也可以。
朱奥重重点头。
田佳悦咬着下唇,咬到唇瓣发白,方才颔首。
*
翌日,夕阳西沉,温润的余晖浸染整座城市。无数车顶浮动着跳跃的橘黄色,宛如一条条律动的光带。
前往东昕医院的路上,陈嘉树吩咐小军先绕道去东陵园。
他父母的骨灰盒安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