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一面墙壁开了扇窗,能瞧见街巷的灯火与喧嚣。陆萱、离姐儿跟魏盼便围着木桌坐下,面前皆放了碗角子,萱姐儿吃开了,垂在两边的发髻也跟着晃动,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像是广寒宫的玉兔仙女。
只见萱姐儿捂着下巴“诶哟”一声,随后从嘴中拿出一个铜钱,便又大笑起来:“我吃到铜钱了!”
在大堂的阿姚跟阿芙二人也被这动静惊到了,全凑到萱姐儿身边,叫铺子都热闹起来。
阿姚性子沉稳,任心里有几分欢喜,也是不慌不忙赶来,头上发簪的串珠也丝毫不摆。阿芙则不同,一来便拉着陆萱的手说要看她的角子:“你这是羊肉馅的,说不准吃羊肉馅的更容易有!”
杨姐儿捂嘴笑:“这是哪来的歪门邪理,我在不同的馅儿里都放了铜钱,不单是只有羊肉馅的。”
阿芙用手托腮,盯着窗外的月光叹气:“那我是吃不中了,就凭我这运气……”
不久夜便深,店内食客也差不多散尽,她们就搬了几张木椅到后院乘凉,边上摆着巧果、酒酿,还有几份酥山,雪白的冰沙上还放了一颗果子点缀。
陆萱带着离姐儿、魏盼到井边将竹篮提上来,盛着一串新鲜的紫葡萄,形小带白霜,在月光的照映下更加剔透。
见到这串葡萄,院子里的人全愣住,痴痴地望着,不停咽着口水,好似已经尝到那酸甜滋味。阿芙更是,站在边上就走不动道了。
陆萱竟也不在意这竹篮上的水渍,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朝陆琼讨好笑:“阿姐,何时能吃这串葡萄?”
从西域来的葡萄多为贡品,寻常百姓更常见到的是葡萄干,极少有新鲜的。可洛阳的不同,走水路只需三五日便能到汴京,只是价钱高,时值佳节,价钱还被哄抬至上百文。
不过也正是因为赶上乞巧节,陆琼才舍得花钱买这串葡萄。
在众人的期待下,陆琼将这一串葡萄接过来,撕开顶上的藤蔓成小串,大家就都像小鸡仔般围过来。
陆萱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葡萄看:“阿姐,我吃一颗就够了……”
魏盼、离姐儿还有阿芙阿姚几人都不说话,杨姐儿攥紧手看着也很着急。
陆琼便也不捉弄人,拎出其中的一小串,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将余下的葡萄放回井时,把手中这一串都给了陆萱。
“这葡萄放不久,既然买来就是大家一块吃的,我放才分了好几串,你们赶快都来拿一份!”
陆萱眼睛一亮,立即摘下一颗葡萄,力道轻柔,就怕将果实捏碎了,放进嘴里,刚咬下,汁水便在嘴中充盈起来,特别甜。
她咂咂嘴,眯起眼来:“比西瓜还甜!”
离姐儿也按耐不住,赶忙向前拿走旁的一串葡萄,这一串便镶有八九个,捧在手心却似有千斤重。
阿芙眉间藏不住笑,伸手便要去拿,阿姚却皱着眉扯住她衣袖,小声呵斥:“不可,这都顶得上我们一日的工钱。”
阿姚与阿芙并非汴京人,出生在周边的村落,自幼便相识,阿姚性子沉稳,也没少被阿芙带去一同下河捕鱼,或是上树采果,傍晚回家时身上全是泥土混着落叶,没少被爹娘教训。
初到汴京,阿芙便险些被人骗去数百文,还是阿姚谨慎,才将这头月的租钱保下来,之后阿芙也不敢自作主张,不论大小事皆听阿姚的。
现下也不除外,阿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这串葡萄。
陆琼在一旁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想起幼时的陆萱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生怕多吃了下回便没得吃,她叹一口气,直接将葡萄递给她们,且不给她们回绝的机会。
阿姚跟阿芙便只好应下,而阿姚却多一份心思,想着日后定要多做事,就当做是报答。
乞巧的节日氛围持续好几日,陆记上下也忙个不停,就连平日贪玩的陆萱也鲜少出去。
渐渐地,天色转凉,整座汴京城皆染上秋意,百姓也添上稍厚的衣裳,一边怨着今年凉得快,一边盼着中秋到来。
而陆琼也比往日更常去谢府,一是去同何慕聊家常,二是宋娘的手艺好,一来二往,也能学到不少本事。
只是没几何能见到谢洵,不过想也是木棉的事情耽误了,毕竟入秋后木棉也能收获,若赶在入冬前打好棉花,说不准今年就能穿上新制的棉衣。
她正想着,陆记的大门也闪过几个人影,金娘牵着霜姐儿走来,一旁跟来的还有庞巧娘,脸上皆带着笑意。
“你们怎么来了?现下绣坊应当正忙着才对。”陆琼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面带喜色朝她们走去。
金娘笑着摆了下手:“这几日赶工,连着绣了三天,许是见我们有些累,绣庄便给我们休了几日。”
灶房里忙活的杨姐儿也端着东西出来,围在腰间的碎花裙湿了一块,许是方才净手顺带将水渍抹在衣裳上,等到她走近,才看清她手里端着的事一碗藕羹。
这是用藕粉冲调的,还是谢洵的商队从临安带回的。
临安地区种植有大片莲藕,制作藕粉的藕粉户往往会选用老藕洗净去泥,削去表皮,切块压成泥,或用磨盘磨成浆,倒入粗布中过滤,挤压出藕汁。
陆琼也曾做过,不过十斤藕才出一斤藕粉,吃力不讨好,后来便没再亲自做过。
且滤出的藕汁还需静置半日,待粉沉到缸底,便将上层的清水倒去,再次加水搅拌、沉淀,得到的藕粉更加白净,随后将是藕粉块削成薄片,铺在竹席上晒干,碾碎后过筛,才得了细藕粉。
在偏北的地区,干藕粉还能保存半年至一年,而江南地区则是四时皆有,毕竟莲藕量大,制成的藕粉自然也多。
晒藕粉得避雨,平日赶上潮湿的梅雨季节更需注意,若不然藕粉也会转潮。商户也会在晴天将藕粉取出复晒,避免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