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六小姐请您往菡萏院去。”
半个时辰之后,于延霆赶回府,进菡萏院时,于红英正阴沉着脸,低头剥一盅莲子。
“何时藏的人啊?”于延霆冲上前,指着跪在地上的燕姒道:“你胆子也忒大了!”
燕姒知自己办错了事,垂头道:“孙女知罪,可是,她怀了身孕,我被罗家人掳走前,是她偷偷传信于我,否则我没有先做准备,不定能活着回来。我欠她一个恩情……”
于延霆扶额,“天爷!这下子于家有大麻烦了!”
于红英还在专心致志剥她的莲子,她没留有指甲,两手拇指的内侧因用力而挤得红肿。
于延霆看了看她,说:“老夫接到公主府送来的消息,立即便赶回来了,抓着门房一问,才知是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怎么就半点不着急?”
于红英垂着纤长的睫翼,头也不抬地道:“等着您回府,才好议啊*,二公主等到罗氏的案子尘埃落定才来这么一手,又专奔着清玉院里去,她的目的还不显然?”
于延霆不解:“显然?”
于红英道:“要于家上她的船,让您把姒儿嫁过去。”
于延霆目瞪口呆。
“就为这?”
第107章待嫁
◎“殿下重情重义。”◎
“不然您当她是为了什么呢?”于红英专注剥莲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将白白胖胖的莲子肉放进小一些的瓷皿,“她先前手里只捏着御林军的权,御林军此次私自离都,皇帝素来也宠她,没同她计较,但她身边亲信升得太快了。”
于延霆抄起袖,干脆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问说:“你是说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个青跃?”
于红英道:“岂止?那位崔漫云直接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连一直中规中矩的王路远都被其压了一头。斩杀罗鸿夕的那位御林军副督军,也升至御林军副统领,这样大的功劳,能得唐绮重用不说,东方槐和崔漫云,同是柳阁老举荐入仕的人,朝中谁看不明白?”
于延霆认同道:“柳阁老是公主府幕僚,这事从今往后在椋都不算个秘密了。但公主既然大势所向,为啥还非得娶妻?官家放手让她大干这场,不是属意她登东宫之位么?”
一直跪在于红英旁边的燕姒,听到这里疑了瞬息,问说:“会不会是时候不到?”
于红英瞄她一眼,神情看不出是否高兴,只淡淡地道:“你说对了。唐绮除掉罗氏,可皇帝却病来如山倒了,皇后出来侍疾,和大皇子重归旧好,凭借周家在朝中深扎的根基,下一步就要斗唐绮。这场战打得好,获益的人却不单单只有摆在明面上的二公主。”
于延霆说:“那还有谁?”
“是皇后。”燕姒想了想说:“大皇子的妻,是周家女。皇后面上同唐峻和好,心里估摸着,只想借唐峻的手,去斗现下形势大好的二公主。宣贵妃这一死,二公主同三殿下彻底离心,她有御林军的权,亲信进督察院和锦衣卫,背后还有柳阁老帮手,但她只掌椋都三军之一,一两个亲信,做不了锦衣卫或督察院的主,起码,现在不能。”
于红英说:“你想得周全,但未免不够心狠,日前收留楚畅,是你跌的最大一个跟头,二公主她要继续积势夺权,眼下需暂避皇后锋芒,防大皇子对她起疑生猜忌,她便捏着忠义侯府的把柄,做下此局。而今于家没有再观望的利处了,因你心软而没了。”
于延霆倒是又别的见解,他重声说:“不至于吧!二公主之前和大皇子联手护驾,大皇子才逼死周冲多久,周皇后就跟他联起手来,反着斗二公主?”
“怎么不至于?大皇子现在有刑部支撑,自己捏着整个兵部,兵部其下大部分都换成了大皇子府幕僚,他这几月培养起不少亲信了。”于红英不屑道:“天家无情处,正在权柄,若二公主威胁了他入主东宫,他怎么就不会反咬一口?”
燕姒不再吭声,她想起青跃走之前在她身侧说的那句“斩草要除根”,她突然对唐绮这个人有了抵触,为谋利可以心狠手辣不顾半点昔日旧情,今日唐绮杀楚畅,那来日呢?
院中静了一会儿,于延霆转看向燕姒,指着她道:“还跪呢?起来吧。我看二公主不错,自身入局中,有勇也有谋。”
燕姒那眼底余光瞄了瞄于红英,于红英轻易捕捉她的视线,挑眉道:“你不想嫁她?为何?”
真要说出个为何,燕姒却一时说不出来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于红英手里的莲子剥完了,定睛看着她,叹气道:“于家的孩子,哪个是怕事的,她杀个楚畅就把你给唬住?你做她枕边人,她要借于家的兵马大权,自然不会卸磨杀驴。反之……”
这个反之,便是燕姒心烦意乱之处,她跪得更直了些,就等于红英后头的话。
于红英也没卖关子,坦言道:“反之,她手里捏着于家窝藏罗氏逃犯的罪证,那就是悬在你我头上的一柄索命之剑,于家随时会大难临头。”
燕姒胸腔大震,这些话落进她的耳朵里,震耳欲聋,如同响鼓重锤。
见她面色发起白,于红英把话说了死,道:“你若不嫁,大皇子哪日再斗败,东宫之位落到二公主手里,第一个就要收拾忠义侯府,别说咱们,就是辽东我的伯伯,也要遭殃,于家的荣辱,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燕姒浑浑噩噩回了清玉院,她把自己关在屋中,缩在床上,手里紧握着一个匣子,匣子里有唐绮送她的白玉簪、夜明珠,还有荀娘子每月一封家信。
她想起荀娘子温柔眉眼,想起唐绮澄澈目光。又想起荀娘子说“动心忍性”,想起唐绮雨夜里的狠厉双眸。
这夜,她没用晚饭,最后是枕着脑中楚畅那副落魄面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
她怎么,就喜欢上一个这样复杂的人呢。
她惴惴不安,心生畏惧,可她似乎,又不得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