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皇帝寝宫朝议散后,唐绮在端门前,请于延霆留了一步。
于延霆站在轿子边上,抱着手行过礼,唐绮就与他闲话,说:“父皇在病中,心里挂着朝里的事儿,秋猎今年是不办了,很快将入冬,侯爷那边该陆续收到四处边关奏报了吧?”
“唉,殿下说得极是。边南守备军经过此劫,幸好督察院的监察御史领着圣旨下去得快,否则还不知要闹出多大乱子。”于延霆回说道。
唐绮抬头看向南边天际,天空漂浮有几团白云,她不知是在想什么,等后边官员都走远了,才道:“侯爷留心边南鹭州,三年前,本殿就在那里栽了大跟头,此番孤注一掷扳倒罗党,为的无非就是还鹭州前守备军数以万计将士和无辜百姓,一个天理公道。”
于延霆虎眼凝神,而后抬手朝唐绮行了大礼。
“殿下心中有此念想,臣由衷佩服,姒儿的婚事,于家应下了。”
唐绮重展浅淡笑颜,回礼时道:“绮在此,谢过侯爷。明日我便向父皇请旨赐婚,娶于家妹妹进公主府,做我平妻。”
于延霆闻言微微愣怔,“平妻?”
唐绮道:“不错,想必侯爷也是知道的,绮在三年前,便已有过一桩婚事。”
于延霆呆住了。
唐绮补充道:“虽未同奚国和亲公主行过大婚之礼,但她是因我受罗氏害死,绮心中伤怀,也不愿于妹妹为此不快。”
忠义侯有过一个妻子,两位妾室,但早年她们病故了,后来活阎罗再未续弦,是因对她们心中愧疚,他的弟弟振东伯,曾也提过为他另娶,但他入椋都,就没了那份心。
他是最知斯人已逝的痛楚。
二人在轿边沉默片刻,他便道:“殿下重情重义,臣不惑了。”
此事已定,唐绮如释重负,她亲自送于延霆上了轿,才打马往安乐大街的方向去。
东市,四海楼。
谷允修早摆好席。
唐绮挑帘入内,一众人手忽然抽刀发难,转眼之间她便被围了个死。
屏风后的人走出来,眼底凶光阴鸷。
唐绮看向他,没去拔腰际所藏的软剑,而是莞尔一笑。
“老谷啊老谷,你连本殿都敢兵刃相见?”
谷允修仰头灌了口烧酒,浮上脸的却不是醉意,而是难掩的杀意。
他道:“殿下好手段,拿了谷某劳心劳力搜刮来的实证,却不投效大皇子,瞒天过海去养了自己人!”
唐绮静站着不动,眯眼道:“你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知本殿没去投效大哥?罗党一事,他并不愿沾手,可总要有人去帮他办啊!不巧,那个身涉险境为他鞠躬尽瘁的,就是本殿这个倒霉鬼。”
谷允修脸上的大胡茬子被刮干净了,四四方方的脸,瞧上去还有那么几分英俊。
他皱着浓眉,哐当砸碎手里酒壶,指着唐绮道:“他娘的!老子腰牌都被官家吊了!那个崔漫云跟你合力杀过周冲!你敢说她不是你的人!你让她把实证送上去,大殿下哪里得了半点益处!”
唐绮听清楚了他怒在哪里。
这家伙是委屈坏了,想要上唐峻的船,没搭上,反而还叫旁人得了便宜,他大半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渎职被言官弹劾,吊了腰牌。
唐绮今日心情好,露着笑意往前走,拿刀围着他的都是谷允修府上养的好手,主子没发话,只能跟着唐绮挪动。
桌案上依旧是几样素菜,一壶酒,清淡又不失精致,唐绮掀袍子落座,道:“老谷你可真痴情。谁说大哥没得益处呢?周氏要是龟缩在坤宁宫,大哥的杀母之仇怎么报?年末纠察百官是常例,周家扎下去的根,很快就能被挖出来了。”
谷允修听了唐绮的一席话,心里疑窦频生,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威风和怒意,要她给出个更明白的说法来,只得又道:“殿下而今大势已成!谷某何敢信你真心为大殿下谋划!”
唐绮给自己倒好一杯酒,扬起眉道:“本殿的诚意,大哥马上就能见到,老谷又在急什么?”
谷允修迎上她云淡风轻的笑意,稍微信了些,问:“什么诚意?”
唐绮抬手轻呷小口酒,唇齿沾了酒香,她说:“本殿即将与忠义侯府结两姓之好。老侯爷已经应下了,明日便入宫请父皇赐婚。”
谷允修不敢轻信她,只说:“明日的事,谷某焉知殿下不是拖延时机,想从此地脱身?”
唐绮扫视而去,目光倏然变得阴鸷,谷允修被这道凶狠视线迫得心底一凉,下一刻,脖颈处就感受到了更冷的锋芒!
二人视线交叠之际,唐绮忽地又语调轻缓道:“老谷啊,本殿要脱身,杀你轻而易举。”
谷允修咬紧了后槽牙,腮帮鼓动,迟疑半刻立即道:“还不快都把兵刃收了,再惊着殿下!”
雅间里的人收刀,尽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