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银甲军铁骑在夜色掩护中急行,避开官道穿梭茂林,提前到达高壁镇外。
分叉路左边立着牌坊,右边是大片空地,林涛已尽,没有地方可以掩藏踪迹了。
于延霆勒停马,予字队斥候奔至他跟前禀报消息。
“侯爷!官船停在水上了!”
于延霆攥紧手中马鞭,俯身问:“停在哪处?”
斥候高声答说:“离此地尚有三里水路!”
奇怪,宫中的人送太妃出城,要赶在天亮前抵达喻山行宫,高壁码头是唯一登岸点,怎么会无缘无故停在了湖上?
于延霆虎眼埋光,精明道:“有变故!全军后撤!随船同行!”
小卒依次传令,马蹄声再次响彻椋都夜空。
这夜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银甲军出行个个戴头罩,捂得那叫一个严实,而与之不同的便是锦衣卫。
椋都锦衣卫历年来为皇帝办差事,上至都中下至地方州府,风里雨里地跑,照理说不算养尊处优,奈何这只队伍为保留行动迅捷的优点,十二所从指挥使到千户再到侍卫全都统一不穿甲胄,冷不丁冒着寒风护卫圣驾夜奔,就被风刮得手脚麻木四肢冰冷。
其中,以为首的王路远最苦恼。
他身宽体胖,平日里几乎全办体面的差事儿,接到这样的急差,没跑马多远,就已经有些扛不住,此刻细皮嫩肉已经叫风刮得红透,见队伍走得井然有序,他便放缓马儿,扯出他妻为他缝的巾子来罩脸。
就着这举止间的空隙,有小旗过来传讯,他听完后眉目皆皱,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扯住缰绳稳好身形,脸上的巾子掉下鼻头,却是全都顾不上了,小旗看他神色不对,人已双腿夹了马腹,去追前头的大马车。
唐峻没有掀帘,王路远隔着帘子聆听圣意。
“既然停在湖上了,鱼已咬饵,叫项统领收网就是。”
明明是寒秋初冬大冷的夜,更生露重,王路远坐在马背上,听得额间冒出了汗。他思忖瞬息,说:“陛下……还需三思。”
唐峻不喜,闷声传出。
“依爱卿之见,朕该三思什么?”
王路远知道这话说得是自讨没趣,皇帝马车里还坐着帝师柳阁老,一路出的城,队伍走出快十里地,该劝什么柳阁老不会劝呢?关键处是新帝到底听不听得进去。
可是先帝托孤,他当衷心辅佐唐峻,常言又道忠言逆耳利于行[1],他必须得说。
“陛下,即使长公主就在船上,她若推说明日出征,舍不下太妃和家妻,赶来辞别,您也拿她没办法啊!”
这是实话。
唐绮还可以临阵变卦,她若不去边南了,谁替皇室守江山,唐国此刻正需要她,如果唐峻坚持闹个鱼死网破,这是要坏唐国气运之举,且不说那船上,还坐着于家女呢!
王路远这般想,唐峻岂会想不到。
唐峻稳如泰山,还是没掀帘,说出一句叫人摸不清方向的话来,他道:“无妨,朕与二妹手足情深,忧心太妃安危,此行之为护送。”
那他收的是什么网呢?
王路远傻了,马还跟着马车缓慢地走着。
唐峻听外头没有了动静,适才挑帘,瞥眼看向马上的指挥使。
“你怎么还不走?”
王路远满腹的疑问,全都摆在脸上了。
“陛下?”
唐峻面无波澜说:“叫人传朕口谕去,磨蹭个什么?”
王路远察言观色就知事无回旋,只得调转马头。
唐峻借着月光又看他一眼,手从龙袍明黄袖中伸出,指着他道:“巾子不错,你与你夫人想必也是伉俪情深。”
王路远听到这句话大惊,心口哐哐狂跳,眼下再顾不上别的,策马跑去传圣谕去了-
江守一醒过来已经很晚了。
太妃交代的事她没办好,再要赶去追人必定追不上,她大感受挫,爬起身靠在密道壁垒上揉着有些酸痛的脖子。
太妃出城,皇帝离宫,今夜恐有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