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说:“古有圣贤云‘兵者,诡道也’[1],大将军不得不防……”
“哈哈哈哈哈!”季充打断副将的话,大笑着道:“奚地国君怯懦,宁肯将送子为质,送女和亲,都龟缩在毒障深处不出世,还非要让景国给他们报公主的仇,才愿意乖乖交出长生不老秘术,若不是用得着他们炼制治伤良药,老子早就把这帮刁民斩杀干净了!待老子打进鹭州,横渡陵江直取椋都,还怕他们不向我景国跪下来叫爹?”
“可一旦服用此蛊,咱们的将士,便形同死尸无异了,此法甚为阴毒,着实有伤天理。”副将心肠软,又规劝道:“大将军乃我辈翘楚,领军多年统御有方,咱们要打赢这场仗,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季充听他这般说,忽地红了眼。
“赢?!老子在唐绮手里吃的亏还少吗?五年前!捏着她未婚妻的性命都没叫她出城投降!飞霞关前的数座城池穷得叮当响,老子耗空粮草,当时不撤军只怕脑袋都丢这儿了!你以为上次使者飞来,老子为什么会溃败,真是卖唐绮一个破绽吗?奚地停了疗伤良药,过这个冬,刚挨完饿,兄弟们经得起跟她周旋几场?都他妈的退到飞霞关来了,再不全力出击,千秋霸业何时成?!”
副将扑通跪地:“是末将愚钝了!景国荒芜,牛羊存活日渐艰难,圣上对大将军寄予厚望,末将不该瞻前顾后妇人之仁,一切尊听大将军令!”
季充叹着气,把锦盒递给他,说:“去吧,兑酒水里,今夜犒劳全军将士,明日与唐绮殊死一战!”-
狼烟起,烽火熊熊。
边南守备军前锋损失惨重,东方槐中箭撤军,后头追兵不断,她徒手掰断插进肩头的箭矢,咬牙对身侧的卫晓雪嚷道:“速回大帐!景军今日不对劲,让大帅撤回鹭城!”
话毕持刀,转身迎敌。
卫晓雪勒马疾驰,却被一个断了双臂的景兵用身体堵住了路。
东方槐边打边退之余瞥到这番情形,大惊之下冲刺上去,劈刀砍掉此人首级,那颗头咕咚滚地,身体却如同拥有万钧之力,还在不知死活地冲撞战马。
在剧烈的撞击之下,战马嘶鸣着喷出鲜血,侧翻倒地的同时,连带着大骂出口的卫晓雪一并摔出去老远。
迎面又冲来伤重不倒的小股景兵,个个目眦尽裂,七孔流血还要顽强阻挠。
“见了鬼了!”东方槐当即大喝一声,接连砍下数颗头颅,在乱战中替卫晓雪杀出一条血路,“你快走!!!”
这边鲜血淋漓,吸引无数景兵如同潮水滚滚而来,卫晓雪被推了出去,抢过一匹战马,忍泪回头:“将军放心!末将必护大帅退回鹭城!”
东方槐放声而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待本将军杀光这群妖魔鬼怪!让大帅记我大功!!!”
然而卫晓雪已经模糊了双眼,她看到那些本该死去的景兵一波一波冲上去,毫无退意,他们成为肉盾,死死将东方槐包围其间。
号角声呜咽,守备军前锋部队已所剩无几,卫晓雪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满地尸首,再也无法抽身。
她垂首时,斥候兵正从她马前掠过,于是当即翻身下马一把将人拖了回来。
“你听我说!”卫晓雪从怀中摸出一只银镯子塞给斥候,“你跑得快,拿着它,交给明副!让明副立即护大帅回撤鹭城!绝不可耽搁!”
斥候哽咽道:“卫副!您若是现在不走,东方将军怎能甘心?”
卫晓雪摇头坚持道:“这是命令!”
斥候扶住她的肩膀道:“您还有话要卑职转达的么?”
卫晓雪摸了摸那只银镯子,眼里尽是不舍。
她提刀转身,面朝高耸的飞霞关,轻甲下袍摆风扬。
“烦请转告大帅,转告明副,晓雪此生,值了!”-
“什么?”
唐绮双手撑到沙盘上,对东方槐和卫晓雪遭围堵无法脱身感到诧异。
斥候兵不敢怠慢,再次将交战情形报了一遍,并说:“请大帅立即拔营后撤!”
唐绮昨夜得到线报,说景国大将军季充大宴将士,这酒喝到了三更,辽东第二拨援军没到之前,杨依依主张乘胜追击,加之前面景军吃了败仗士气受挫,退守到了飞霞关,其它将领也一致认为,这时候出其不意,有很大机会通过奇袭获取胜利收复失地。
于是,此刻帐内只留守了明尧和崔漫云,唐绮不仅亲自出鹭城,扎营飞霞关外十里,还把项一典和于进等将领分别派出去了,令东方槐、卫晓雪等作前锋主攻关口,项一典和于进各自领兵从左右双翼奇袭。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出战,会换来如此惨痛的代价!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尧将染血的银镯子小心收回怀中,在唐绮思忖的间隙里,屈膝抱拳跪了下去。
“殿下,请下令立即回撤鹭城!”
时不可待,唐绮抽出沐春风,阔步往外走。
“来人!传令项统领和于小将军回撤!切忌恋战!立即牵我马来!”
明尧跪行数步,拦断唐绮去路。
他坚持道:“敌情不明,殿下绝不可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