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
破城说不定就是下一瞬的事!
事态紧急,崔漫云心知唐绮不会撤走了,长公主要和鹭城共存亡,而她也有她必须要担负的重任。
她最后深深看了唐绮一眼,抱拳行礼,快步离开。
白屿就是这个时候回到城墙上的,他跑得浑身大汗淋漓,呼着不匀的气对唐绮道:“火油、火油已准备好了!唉哟,累死人……”
“林霜和她儿子……”
唐绮有些错愕地侧过头来,只见白屿横起袖子在额头上猛擦一把汗。
“放心吧殿下,不光是林霜母子,连同杨姑娘在内,都让您亲卫队护送着出城了。可惜鹭城一打仗,好多商贾溜之大吉,实在买不到避火衣,属下忙活到现在还没能合会儿眼。”白屿说着,跨了两步走到唐绮身边,转身靠到石壁上休憩。
若是认真掰着手指头细算起来,他跟随唐绮的时间并不长。
唐绮盯了他片刻,不禁道:“为什么是你来禀报?我不是叫你跟着他们先走吗?”
“殿下,你是不晓得,挖那个战壑有多臭,鹭城历代城主都没选干实务的来啊,沿街官沟起码十年八年没清整修过!边南百姓日子过得真苦,回头咱们归都,别忘记跟内阁说道说道,哦不对,现下负责官员任免的是吏部……”
“我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白屿背靠着城墙坐在地上,闭上眼装死。
风掀过颓垣的声音,两国军队厮杀的声音,唐绮因他抗命而薄怒的声音,就当通通听不见。
良久后,一声低微的叹息不受任何阻碍滑进了白屿的耳中。
“其实你不用如此。”唐绮也靠着墙坐了下来,“那年先生让我进工部,研习机窍工事,我还偶尔沉于自己的失败里,修皇陵时没踩稳云梯,险些从数丈高空失。足跌落,幸而有你相助,没有当场摔个惨不忍睹,我收你做长史,将你留用,一是看重你才能,二是记着你的恩,既然承诺过你追查怀公之死,就断不会失言,你不擅武,能尽的责已尽了,此时便该退走,待来日回都,青跃自会交给你当年真相。”
唐绮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而身侧的呼吸声却渐渐归复平静,待她侧首看过去,怀公唯一的徒弟却真真陷入了酣睡。
“……”唐绮弯唇无声的笑,而后低声道:“这时候,竟也能睡着……”
熬了个大夜,白屿自然没有真的睡着。
他将唐绮的话听了个全,只在心里默默地絮叨。
当初因为他一时之失,险些让殿下失去于家强悍的助力,幸好小夫人宽宏大量,才没跟殿下真的生出嫌隙,生死攸关的当下,他又怎么能放心让殿下一个人去面对。
军令大如天,景军像洪水猛兽。
他其实胆子很小的。
再多听几句殿下的心里话,他都担心自己要临阵脱逃了。
诚然,男子汉大丈夫,也会真的怕死-
杨依依献上的退敌之策是这样的。
收集城中所有商铺贩卖的火油,挖通主街和临巷的所有官沟,火油埋在官沟之内,每隔一段距离,藏身一队引燃火油的士兵,这些士兵有边南守备军,也有于进带来的援军,皆是年岁大些的老兵,他们只有一个任务,为歼灭景军去赴死。
城内百姓在军队的组织下,不论出身,统一分为老弱、妇幼、身负学问的年轻学子等三拨,随身只携带籍契和少量干粮细软,按照所居之地,依序往东城门撤离。
等这些人撤完,留下守城的士兵将放下隔断桥,佯装弃城逃窜,唐绮作为此战主帅,亲自领兵诱敌深入,等景军进城追击,她便释举旗为号,引燃事先埋藏好的火油,让敌人葬身火海。
唐绮想得比杨依依多。
如果麻痹蛊怕火焚,烧城胜算极大。
再倘若不畏火,寻常人皆是血肉之躯,烧伤也能对景军造成一大重创,为百姓逃生争取先机。
丝萝留下的谍网机构将军令先传去鹭州七郡,只要鹭城拖得够久,就能将临近郡普通百姓的伤亡降至最低。
再则,鹭城已是百年老城了,前一阵子还下过几场雨,潮湿的木头不容易轻松点燃,故此才需要大量火油,但也因为鹭城是百年的老城,先前唐景之战打得那般猛烈,唐绮也没有考虑过用火攻,以防大雪天的寒风将火星卷入城内。
现下是阳光正好的五月,火势起来难灭,那辽东后续援军至少需要两日急行军才能进入鹭州境内,成败就在今日!
号角声在耳边骤然炸响时,白屿再次睁开眼睛。
黄昏已过,天已黑透。
唐绮已经传令全军拼死守城了,留下来的士兵大部分有伤,此刻却士气高涨如虹,白屿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在城墙上慌张奔跑,逢人就问:“殿下呢?!殿下去哪儿了?!”
第五个搭箭上弦的士兵抽空高声回话道:“白长史!大帅先巡查布防,应当是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白屿就听到了身后匆忙赶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