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姒神情麻木,脑海中盘旋着一幕又一幕回忆,唐亦走后,她全身脱力靠到了牢门上,突然获悉唐绮的死讯,她几乎无法接受,一个人静下来,才发现掌心已经被长出来的指甲掐烂了。
那里的伤口会腐烂,再结巴,重新愈合。
可是唐绮食言了。
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虚情假意,再或是各取所需,她们好歹缔结一场婚姻,同床共枕的朝夕和携手进退的过往历历在目,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无法从她的记忆里消亡。
唐绮再次背弃了承诺么?到底是生是死?
燕姒控制不住地抽搐,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她不信。
她不信唐绮就这么撒手人寰了,唐绮是那般有勇有谋的人,连亲事都能彻头彻尾地算计其中,这样的帝姬,充满隐忍的耐心,不惜朝朝暮暮耗神钻营,岂能轻易把自己葬送于火海!
她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她不信,所以她固执地僵持,最后唐亦只好让步,提出再给她一夜时间考量。
于是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睁大眼睛,直面刺目的阳光,逼自己面对。
唐亦方才对她说过什么来着?
她绞尽脑汁去想。
是,是了。
唐亦说辽东援军已经和项一典等人会师,景国三万来敌尽数烧死在鹭城,战事暂歇,剩下的就是安置百姓,重建百年老城。
唐亦还说和乐尚在襁褓之中,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即将称帝,礼部和太常寺已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登基大典,朝堂上下对此也并无异声。
于徵断去一臂,掳走了摄政王妃楚可心,不知所踪,锦衣卫和刑部正在四处搜捕。
皇帝中毒案的结案,在等于家交出人质向新皇俯首称臣,如果于家决意不肯拥戴他,被扣上反叛的罪名就是这两日了。
于延霆是要保住自己唯一的孙女,还是要晚节不保?
银甲军会不会为了一个养在响水十七载的小主子,拼尽几千条性命?
倘若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不会是于徵带人乔装蒙面夜潜楚府。
唐亦近乎蛊惑般的向她传递了结果——
她之所以还未被于家所弃,是因于家先前还在等唐绮归都。
提出婚约,不急于成亲,一切只要燕姒松口,安安静静呆在唐亦身边,于家的危局就能打破。
而燕姒和唐亦彼此都心知肚明,唐亦要的并不是她。
燕姒呢喃自语:“这唐国皇室的人,还真是无出其右……难道,我注定要成为权谋下被利用干净的棋子么……”
唐绮现在生死不明,而于家已成唐亦眼中钉。
她该如何抉择?
她在仅存一缕微光的幽牢中,用指甲挖开了掌心的伤口,让血肉模糊带来的痛楚,保证充裕的理性。
“何必把自己逼那么狠。”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将燕姒从疼痛中拉回,她只听声音就判断出了来人。
连易身着刑部尚书的官袍,在她入狱之后,首次出现在她面前。
燕姒哑声道:“你竟然归顺了唐亦。”
约莫只是半个来月不见,牢门外的尚书大人已清减许多。
连易掀袍蹲下身,洒脱自若道:“夫人说笑了,是陛下先弃了我。”
燕姒侧首,目光冷淡,看不出警惕。
“您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来。”连易手里的扇子未开,扇柄敲着碗口粗的木柱,仿佛怕人听不见似的,“昔日安乐大街天香酒楼的宴席上,您妻曾对连某有过解围之恩,您可有话要转述于家?再奉劝一句,望您惜命,于家人态度强硬,看上去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设法要救您出去呢……”
“于家跟我本就不亲厚。”燕姒闲话家常般说:“难道大人竟忘了,我回椋都才两年多,在于家也就待过一年。”
“那为什么劫持楚可心这个事儿,你姑母不派别的人去,而是要让于徵亲自出马?”
燕姒不明此人来意,将唐亦用来蛊惑她的说辞重复:“无非在等长公主归都,于家和她连着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