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绮是微服私访来的,宁宅两位公子心思各异,但不约而同不敢让女君等太久。两个青年很快并肩从房中走出,同步跨进莹亮月色里。
宁浩水叫了仆从去备茶水,片刻后,唐绮在院中石桌前落座,对面两人立得端端正正。
她左右看了看人,问道:“你们两个谁年长些?”
澄羽主动答道:“奴比员外郎年长些。”
唐绮从袖中取了文书,放在石桌上,端起茶泯了一口。
“不愧是阿姒带出来的人。”她慢吞吞开着尊口,将要说的话娓娓道来,“宁浩水,出生通州宁氏,生母姓陈,两个多月以前,是你去的西城门外,劝说陈九柯退兵。”
明是气候凉爽的秋了,宁浩水仍在这三言两语里惊起一身汗。
“是。”他僵着脖子说:“什么都瞒不过女君。”
“你很聪慧。”唐绮淡然笑道:“不枉阿姒从货船上将你救出,一直放在身边教养,在户部好好干,总能有你的一片天地。”
宁浩水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捏着刚换的新袍子,沉默起来。
唐绮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后,又看向了比他个子矮出一截的澄羽。
“你是奴籍,庆州人士。”
澄羽点点头道:“是。”
唐绮说:“家中已经没有人了。”
澄羽咬牙:“是。”
唐绮道:“今夜我来这里,不是女君,而是作为阿姒的妻,特意来寻你。有一事,想要相求……”
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全,对面立着的两个少年郎双双瞪大眼睛,露出满脸惊愕。
不是女君,而是阿姒的妻。
开什么玩笑?
唐国继开国女帝之后的又一位尊贵无比的女君,今日乘月而至,竟然是来求一个奴籍出身的人。
两人都傻了。
唐绮却不以为意,她十分诚恳地注视着澄羽,接着道:“没有听错,我来求你。阿姒已经郁郁寡欢许久了,从太医院将她救活过来,她就一直因为至亲尽丧的原因,日渐消瘦,我费尽心思想要哄她高兴,但所获浅薄,没有什么用。”
宁浩水皱紧眉:“姑娘……皇后娘娘,病还没有痊愈么?”
唐绮惆怅地叹着气,垂首说:“心病么,想着要用心药来医,你二人都在公主府的院子里住了一段日子,之前就是跟着她来的椋都,前阵子她记挂着你们,跟我问起,想要见见你们。”
只是见个面,不至于要求人。
宁浩水还在疑惑,澄羽已经猜出了些端倪,他问唐绮:“需要我们怎么做?”
唐绮指了指他,说:“不是你们,只是你一个。”
女君这夜来去匆匆,把难题丢下后,叫上锦衣卫就走人,剩下的就留给了两个少年去思考。
小半个时辰后,宁浩水望着皎月,脸色灰败。
“你怎么想?”
按照唐绮的意思,见一面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如果澄羽愿意知恩图报的话,就净身入宫,做于皇后身侧的内官,长久相伴。
唐国男女平等,奴籍出身的人却又低贱,主子有事要他挺身而出,他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唐绮挟恩图报了,但唐绮还是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给他一整晚的时间去考虑,若他愿意,明日就可以到锦衣卫办事处,找崔漫云领他进宫。
一旦净了身,踏入宫门,也就意味着他的后半辈子都要在宫里过了。
宁浩水不能替他选择,才问他怎么想。
澄羽自己其实并没有考虑太多,当个内官,失去作为男人的能力,对他而言大差不差,他是连命都不能自己掌控的奴籍,何况一种能力,之所以他沉默许久,是因他还不确定大祭司要他接下来做什么。
宁浩水就在眼前,他有许多话,找不到从哪里开始说,最后就都算了。
他跟着宁浩水抬头,盯着天上的圆月,轻轻笑出声。
“其实也挺好,的吧?女君来之前,你还说要教我生财之道,想着姑娘她……指不定哪日就用得上我们。我入宫,能陪着姑娘,好像也挺好的。”
“放屁!”宁浩水莫名激动,红着眼睛回头怒瞪着他,“你是奴籍出身,姑娘的确对你有大恩,可是你进了宫就……就……”
宁浩水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