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晞听着听着爆发出一连串小声,她笑得歪了头,眼里全是苦涩,笑过后口中喋喋有词,“又是如此,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燕姒莫名,问她:“您笑什么?”
晞摇头不语,整个人显得无比落寞。
她不愿说,燕姒也没本事立刻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真言蛊,便只好接着往下道:“命澄羽潜伏我身侧的是您,命他杀远北杜铅华的是您,命他趁乱入东宫杀江平翠的是您,您还做过什么?究竟又为何要做这些?”
晞不断落泪的眼睛里含着笑,还是不答。
燕姒见套不出她的话,两人已到无法回旋的局面,所幸不再绕弯子,直言道:“从发现澄羽中蛊那日起,不,更早,从我发现师父独门配方安神香先后在天香酒楼老板娘和金玲乐坊行首身上,我便猜出了,您才是这幕后的始作俑者,她们是柳阁老掌唐国谍网时期的人,后经柳阁老手送于唐绮,不论柳阁老择哪位殿下为主,您的耳目都洞悉唐国皇室,澄羽,澄羽在我重生前就已跟随荀兰母女三载,您布这许久的局,绝非一日之功,更绝非为了报什么我的一命之仇,您将鱼饵撒下水,搅动的是整个唐国的局……您与唐国皇室,究竟有何瓜葛?又是何仇怨?”
“问得好!”晞瞠目,那泪水不知何故混杂了血水,浑浊不堪,“我与唐国皇室是何仇怨!不共戴天之仇!”-
奚国神女,宴。
天资聪颖,秉性纯善,擅医蛊,好商道,年芳十七便出奇策屡屡为国建功,深受奚地子民爱戴。
唐国武皇帝初登大宝之年,其为寻适应贫瘠土壤存活的优质粮种,随奚国大祭司通关参加万寿宴而入唐地。
入关后,神女宴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更未在万寿宴多留,而是独自去了唐国经济中枢衍州。
初来乍到,神女宴被人蒙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幸寻到儿时旧友农商周氏女,得助报恩,后二人结拜为金兰姐妹。
凭借过人才智,她联手周氏女共同经营生意,为唐奚通商打开了全新面貌,身处异乡力救奚地疾苦,次年便名声大噪,与微服私访的武皇帝相遇。
武皇帝与神女二人一见钟情,又碍于周氏女的阻拦,一番周折下武皇帝将二人双双纳入后宫。
周氏女城府极深,很快在后宫争斗里崭露头角,武皇帝待神女宴如珍如宝,神女宴却无心名利,三人之间屡生嫌隙,神女宴想一走了之,武皇帝不舍遂将其困于唐国内庭冷宫,直至暮年。
神女宴本是奚地子民信仰,魂归极乐后,武皇帝痛心疾首,出于私心将其葬于喻山皇陵,追封其为皇贵妃。
或是晚年心有所愧,武皇帝将此事记在了羊皮帛上,连同神女小像,藏在从不离身的尚方宝剑剑柄之中。
从羊皮帛最末一段话里不难看出,他的遗愿是要将神女宴的灵柩送回奚国。
唐绮坐在椅上,将羊皮帛连同小像一道递给杨昭。
“母妃看看。”
这桩秘闻事到如今得见天日,皆是因武皇帝兰因絮果,才有了后续诸多变故。
帛书甚小,所载不够详尽,杨昭很快看完了,半猜半蒙,最后捋出了个大概,不知该作何感想,小半个时辰前对唐绮生的那通气散得差不多了,人便冷静了下来。
“你皇爷爷是贪图这位神女的好处,不放人走时,可没见着他有愧。”
“是长生蛊,奚国的长生蛊。”唐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道:“强抢了人家的圣女,何怪人家此后寻仇……”
杨昭微愕,把云绣奉上的茶水挪开,那羊皮帛被她展至面前案上,“你是说于姒……不对,奚国人是为那位神女前来寻仇的?”
“我查了唐国编年史,还翻看了唐国杂史,阿姒绝非独身和荀娘子达成合作来报仇,她年岁才多大?背后必定另有主谋,和乐遇害绝不是她做的,此乃国事而非家事,兹事体大,母妃可还记得唐国谍网的召谍令是何时一拆为十的?”
身侧香炉里燃着香,杨昭在烟雾里凝神回想。
杨昭起初不是唐国谍网地字处的守令人,第一位是成兴帝唐兴,武皇帝东征时临阵换帅,促使辽东杨门最后族人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杨昭一个襁褓中的孤女,后来武皇帝也是说心中有愧,让她嫁给了还是闲散小王爷的唐兴,大婚之日她被一块硬疙瘩膈疼了,唐兴便与她讲了这召谍令一拆为十的由来。
此时再忆经年,不免黯然神伤。
“说的是你的皇爷爷为防止召谍令落入外戚之手,唐国谍网事关国祚,这才一拆为十的。”
“您信么?”唐绮问她。
杨昭细思极恐,眉头深锁道:“是怕谍网被奚国人渗透!走漏神女被困唐国宫中的消息!化整为零层层往上走,紧要消息掌握在你皇爷爷绝对信得过的人手中,如此才可保万无一失!”
“神女是随奚国大祭司来的唐国。”唐绮说到要害,“以其在奚国的威望,神女宴之后在衍州失踪,这位大祭司便与她失去联络,丢了神女,岂会不找?何况是这样出众的一位神女……盖因如此,几十年过后奚国大祭司再入椋都,皇爷爷见她容颜未变,见识到了那所谓的奚国长生蛊,便更不愿放走神女了,光凭推测逻辑能通,但我知母妃要问证据,这记载说的皇爷爷待神女如珍如宝,但这宫中尚有知情人还活着。”
“姜老太……?”杨昭话一出口惊觉失言,立刻捂住了嘴。
“我妻瞒我许多,如母妃所说,我并非是个傻的,岂会不查?”唐绮压低声音道:“我一直都在查,前朝工部那位奇匠怀公您可还有印象?他的死,也是与奚国人脱不开干系。”
“康悯怀?你可掌握了证据?”
唐绮镇定自若说:“自然,连易不是病了,而是被我关押起来了,经他招供,他当年亲眼所见,康悯怀不是死于大火,而是……奚地杀人血蛊,杀金羽卫同样的那种蛊。”
杨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后冷汗湿透里衣。
“奚国人如此神通,我们当如何是好?”
“不仅如此,此前查怀公的案子让我想到了于家横死边关的子女们,旁的不说,光是忠义侯第五子于颂大将军和那姜家嫁过去的姜舒,死因就极其不明朗,很是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