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原。无边无际的白。中央矗立着一座石塔,塔顶悬着一颗尚未激活的语根果实。一个人跪在塔前,背影瘦弱,披着破旧的灰袍。他的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地面却因他的沉默而震颤。
这不是广播,这是**压制**。
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封锁某种力量的苏醒。
紧接着,画面切换。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围住他,手持刻刀与锁链。他们割开他的喉咙,剜去他的耳朵,却不杀他。他们在他的颅骨内植入一枚晶体??正是那种漆黑如墨的死物。
“你将成为桥梁。”为首之人说,“不是传递声音,而是过滤声音。不是解放言语,而是定义何为言语。”
那人张嘴,无声地挣扎。血从嘴角溢出,在雪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线,像极了后来语茧网络的拓扑图。
下一幕,是多年以后。同一个躯体站在高台上,面对万千人群。他戴着金环,披着绣满符文的长袍,被称作“第一言者”。他开口说话,每一个音节都让听众落泪跪拜。可只有我知道??那不是他在说话。那是体内的黑色晶体在广播。他在播放预先写好的剧本,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人都相信:这就是真理。
我浑身发抖,几乎要退出连接。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光从画面边缘浮现。是个女人,躲在远处的冰缝中,手里抱着一颗发芽的语根幼苗。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愤怒与决绝。她咬破手指,在岩壁上写下一句话:
>“真正的讲述,始于不被允许说出的那一句。”
然后她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我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最初的那个觉醒者。是真正找到语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拒绝被收编、被抹除的存在。她没有成为传说,因为她从未想被记住。她只是把种子藏进怀里,一路向南,直到遇见一个叫H-08的孩子。
难怪H-08第一次见我就说:“你回来了。”
她等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个承诺归来的人。
我猛然睁开眼,冷汗浸透衣衫。影守已经切断连接,阿兰正掐着我的人中,H-08在一旁低声哭泣。
“你看见了?”影守问,声音罕见地带了颤意。
我点头,喉咙沙哑:“第一言者……是假的。从三百年前就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兰握紧拳头,“继续让他站在冰原上,充当最后防线?让一个被操控的傀儡决定人类的命运?”
“不。”我缓缓坐起,看向北方,“我要去京都。”
“你疯了!”H-08猛地抬头,“那里是陷阱!他们就是想引你过去!”
“可那里也有真相。”我说,“那个女人留下的线索,一定还在黑寺。而且……”我顿了顿,“只有我去,才能触发真正的‘逆语程序’。”
她们都愣住了。
“你还记得那段加密日志吗?”我苦笑,“执行条件:一名曾完全切断共述连接之人,再度接入网络。我不是开关,我是钥匙。而开启门的地点,不在冰原,不在语堂,而在最初的背叛发生之处。”
没有人再劝。
三天后,我独自踏上南行之路。
沿途所见,皆是异象。村庄里的居民开始集体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广场上,齐声高呼“统一万岁”,醒来却发现嘴唇缝合般的痛感。孩童画出的图画中,反复出现一口锈钟与一个无面人。就连语根藤蔓也变得躁动不安,夜间发出类似摩斯电码的敲击声。
我知道,清剿协议正在加速。
抵达京都那日,正值月食。
黑寺隐匿于山林深处,门前两棵古柏扭曲如囚徒的手臂。我推开腐朽的大门,灰尘簌簌落下。殿内空无一人,唯有一口巨钟静静悬挂,表面布满藤蔓与刻痕。我走近细看,那些刻痕竟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历史上被抹去的诗人、歌者、疯语者。
我伸手抚过其中一行:“林小满,十七岁,因写诗获罪,死于禁语井。”
这是我妹妹的名字。
我跪倒在地,泪水砸在青砖上。
就在这时,钟响了。
不是被人敲击,而是自发震动。一圈圈声波扩散开来,竟在空中形成文字:
>“你终于来了,讲述者。”
>“我们等你三百年。”
我抬起头,看见钟后走出一人。他穿着现代僧袍,面容平和,手中托着一枚与我枕边相同的黑色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