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后院的厢房里,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晕将林霁尘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温辞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宣纸,唇上毫无血色。后背的伤口已经被大夫处理过,敷上了厚厚的药膏,却依旧有暗红色的血迹,透过白色的布条渗出来,像一朵朵绝望的花。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
林霁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温辞桉冰冷的手,掌心的温度,怎么也暖不热那片刺骨的寒凉。他的肩膀还在渗血,却顾不上处理,只是死死地盯着温辞桉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温辞桉,你醒醒。”林霁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们还没为你爹娘洗冤,还没把寒江那个畜生千刀万剐,还没照顾好小石头,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你不是说,要一起面对吗?你不是说,我们扯平了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温辞桉冰冷的手背上,迅速化开,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此刻的希望,悄无声息地消散。
张砚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走进来,药碗边缘还冒着热气,药汁黑漆漆的,散发着苦涩的味道。他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林霁尘憔悴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侯爷,您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喝点药吧,您的伤口也需要处理。温编修这边,我来守着。”
林霁尘没有动,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黏在温辞桉脸上:“我不喝,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他醒过来,第一眼必须看到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张砚,你说他会醒过来的,对不对?大夫只是误诊,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张砚看着林霁尘眼底的那一点点微光,实在不忍心将其熄灭。他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发虚:“对,温编修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看。”
张砚没有多劝,把药碗留下,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厢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有孤灯的光晕和温辞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林霁尘低下头,额头抵着温辞桉的手背,声音哽咽:“我知道,我爹的事让你很失望,让你很痛苦。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真相,没有保护好你。如果……如果我爹真的做了那些事,我会亲手杀了他,为你爹娘报仇,为温家洗冤。只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想起石室里那本签着“林靖”名字的账册,想起寒江得意的笑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如山一般的父亲,会做出背叛家国、构陷忠良的事。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不信。这份痛苦和矛盾,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了昏暗的厢房。林霁尘抬起头,看着温辞桉依旧毫无动静的脸,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深。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温辞桉的脸颊,指尖冰凉:“温辞桉,天亮了。你不是最喜欢看日出吗?你醒醒,我带你去看日出好不好?就像我们在温府海棠树下那样,一起看太阳升起来。”
就在这时,温辞桉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林霁尘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温辞桉的手,生怕错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温辞桉的手指再次动了动,这次的动作清晰了一些,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紧接着,他的眼皮也开始轻轻颤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扇动了几下。
“温辞桉!”林霁尘激动地站起身,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颤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温辞桉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像是在说什么。
“水……给我水……”
林霁尘连忙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扶起温辞桉,将杯沿凑到他的嘴边。温辞桉喝了几口水,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湿润,眼神也渐渐清晰了一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林霁尘。
“林……林霁尘……”温辞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寒江……抓住了吗?”
“抓住了!抓住了!”林霁尘连连点头,眼眶瞬间红了,“都抓住了,罪证也找到了,我们可以为你爹娘报仇了!”
温辞桉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皱起了眉头:“那就好……那就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我娘了,她还像以前一样,笑着叫我‘辞桉’……”
“别说话了,你刚醒,需要休息。”林霁尘轻轻把他放回床上,掖了掖被角,“大夫说你伤得很重,还中了毒,要好好休养。报仇的事不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
温辞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却又很快睁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小石头……小石头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告诉他……”
“我还没说。”林霁尘握住他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我怕他担心,等你好一点,我们一起告诉他,好不好?”
温辞桉又点了点头,这次闭上眼睛后,就没有再睁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林霁尘不敢挪动,依旧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这是失而复得的温暖,是他在绝望边缘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百感交集。温辞桉醒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责任和更复杂的局面——寒江的审讯、影阁的余党、父亲的真相、温家的旧案……还有他和温辞桉之间,因为林靖而产生的那道裂痕,虽然暂时被温辞桉的苏醒掩盖了,却并没有消失。
但林霁尘知道,不管未来有多难,不管还会遇到多少危险,他都不会再放开温辞桉的手。他们会一起查清楚所有的真相,一起为死去的人报仇,一起照顾好小石头,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厢房里的孤灯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烛芯,“噗”地一声熄灭了。但窗外的阳光已经足够明亮,透过窗棂,洒在温辞桉苍白却平静的脸上,也洒在林霁尘带着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坎坷,只要彼此陪着,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就没有到不了的黎明。
而在医馆外,张砚正兴奋地跑向禁军大营,他要去告诉所有人,温编修醒了的好消息。京城的清晨,虽然依旧带着些许寒意,但空气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