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震惊,等反应过来时,对上安然清凌凌的眼神,便浑身一个激灵:“烦请安小姐等一等,小的这便去请示我们家公子,一定给小姐一个答复!”
掌柜的转身跑走,进了后房,在无人看见处懊恼地捶手——
哪怕是最挑剔的画师来这里买纸,也未曾瞧出差别,都当一个价格卖了,静轩阁入账多些,他自己也好多拿分赏。这个安小姐是如何瞧出来的?
若是旁人他稍微糊弄几句也就过去了,大不了这笔生意不做了,静轩阁从不缺顾客,哪至于去惊动公子?可这不是不相干人,这可是安相的嫡女啊!
得罪了这位小姐,不说他这个小鱼小虾,连着整个陈家都抹不开脸面!若安小姐不计较也就罢了,若非要把这件事传开,以后陶然纸的名声说不定就坏了!
那可不是他能承担的后果。
安然等在前店不出片刻,便看见展柜又飞一般跑回来,身后急匆匆跟着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
掌柜的脸涨得通红,跑到安然面前后边嗫嚅着不出声。
反倒是这个男子先站了出来,十分抱歉地一拱手,态度诚恳:“安小姐好眼力,最近陶然纸确是做了两批,一批天气正好,另一批本来也应当如此,没成想恰逢急雨,收尾的时候便出了些状况,成品不如前一批好。”
“本来应该销毁,但实在是每一批纸成本昂贵,为了减少损失,便想出降价出售的法子。”
安然倒是理解:“经商是这样的,都有意外。”
但随后她看向掌柜:“对意外避而不谈,试图让顾客承担损失,却不是经商之道。”
掌柜顿时缩得如同鹌鹑。
陈公子面皮也薄,安然不过点了一句话,他便耳根染红:“实在是让安小姐见笑了,是在下治下不力,才让掌柜生了贪心——还不给安小姐赔不是!”
掌柜被一喝,当即自扇一巴掌:“安小姐,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贪心不足,为了几点分赏,把两批合作一批卖!是小的不对。”
安然轻轻蹙眉:“行了。”
掌柜这才讪讪地停下手,半边脸红肿。
“陈公子,”安然转头看向那个清秀的男子:“既是你家的人,该怎么处理自有你的打算。陶然纸我还是要买,买第一批的,买多少、价格几何,我的丫鬟会与你详谈。”
这便是不与计较的意思了。
陈公子连连拱手道谢。
经此一遭,便有些索然无味。安然正打算回马车上休息,静轩阁却突然又进来一人。
安然背对着来人,却先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暖香。
她没有回头。
身后的人却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安然能感觉到她强烈的存在感:“好巧啊,姐姐,你也来静轩阁吗?”
她打了招呼,出于礼节,安然总要回应的。
于是便转身,看见一张常常出现在睡梦中的脸。
沈如雁。
安然想寻常地说一声"好巧,你也在这",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是巧合么?”
不清不楚,态度暧昧。她到底在说什么?
安然自己懊恼地皱了皱眉头,刚想揭过这句神志不清的话,却撞上沈如雁的眼神。
沈如雁直白地看着安然,目光停留在安然的眉眼上便挪不开。
或许连安然自己都未曾察觉,她是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