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母亲是没有留下画像的,父亲也一直说,都随母亲下葬了的。
谢琛善画,却从不画人,以前是不喜欢,觉得人不就是那个样子,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远没有别的景致招他喜欢,再后来,却是因为他只愿意画自己的妻子。
谢琛没有看谢妩,他凝望着墙上的仕女图,目光温柔,开口对女儿道:“本来我是不想画的,可我一是怕自己忘了,二是怕我们一家有泉下相见的时候,你都认不出来这是母亲。”
谢妩瞬间红了眼眶,小声说:“珍珍……”
很小的时候,她心中一直有个种子,她也想有那么一个人,在她哪怕死了十几二十年之后,仍心系她。
可此时,她却觉得这样的深情是在太残忍了。
谢琛却是伸手摸摸女儿的发顶,神色中并无悲伤:“傻姑娘,阿韵一直活在我心里。”
开始时候谢琛忆起亡妻,便不想活,念起年幼的女儿,又不敢死,一日日,皆是煎熬。
但十几年过去,女儿都已经长大,要出嫁了,谢琛其实也已经看开不少,人生百年,阿韵不过比他先走一步。
他还挺有兴致,示意女儿跟自己来,谢妩便忍了泪意,跟着谢琛到了书案前头。
谢琛从书案下的暗格里,拿出来一卷东西,展开之后,他便笑起来,伸手点了点,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压箱银子。”
谢妩看过去,案上分明是一张地图,仔细分辨过后,确定这地图应是在凉州境内的一处地方,但还是有些疑惑:“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谢琛说:“这里,有一座金矿。”
谢妩:“……”
小姑娘看看地图,又看看自己爹爹,才不大确定地问:“……珍珍你是说,娘亲不光给我留了个商队,还留了座金矿是吗?”
谢琛点头,还说:“是个富矿,露天就能捡到不少狗头金,以后你想怎样都行。”
谢妩以前觉得自己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结果泰山没崩,天上掉了个金矿来。
小姑娘精神恍惚,她以前觉得自己能经营产业帮程远养兵就很厉害了,结果她娘亲竟然有个金矿!
谢妩看了眼爹爹,又看了看画里的娘亲,只觉得牛还是他们牛,自己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新婚前这一夜,谢妩一想到自己现在有个金矿,真是差点没睡着,还好秦嬷嬷有经验,在她上床之前就让玛瑙点了安神香,总算是没在第二天瞌睡着当新娘子。
第二天,正日子,谢妩起了个大早,谢氏今日除了大长公主派了秦嬷嬷来,其余人都未到场,谢妩虽有些遗憾,但有及笄礼在前,这念头也就是一瞬。
惠宜和王昭都在身边已是很好,梳头的全福太太拿着梳子为谢妩梳头,口中吉祥话已经巧妙改过,避开了早生贵子之类的词。
等梳妆完,惠宜看着她已经是满眼含泪,王昭也红了眼眶,只谢妩自己在笑:“可招我哭,化了妆可还要重新弄呢!”
惠宜跺脚,只好背过身去抹眼泪,王昭哄了她两句,才转过身将一柄白玉如意塞到谢妩手里,千言万语只一句:“阿妩,愿你称心如意。”
外头此时传来喜娘的声音:“花轿到!”
前头声音瞬间忙乱起来,奏乐声人声响成一片,谢妩不知道旁的新嫁娘是怎样娇羞的心思,反正她是忍不住探头看来着,只想早点见到程远。
本来应该是有许多亲友拦门,让迎亲的人多些阻碍好讨红封的,但谢氏的人都未来,其余宾客也没有敢对九千岁如何的,程远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但他也不吝啬,一路赏钱未断,直到谢妩跟前。
谢妩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大红喜服的程远,她还是头一回见程远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只觉得他肤色如玉,显出有别于平常俊美的丰神俊朗,一双总是带着温和情谊的眼中,此时蕴着星光一般明亮。
等对上她的视线,他眼中光亮更盛,像是一下有了目标,谢妩不由自主就回了他一个笑容,自然地对他伸出手。
程远几步走上来,握住她的手,力道不敢太重,但也坚定地不再放开。
千岁说:“我来了。”
谢妩忍不住笑,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知道他此刻比看起来的要紧张许多,便轻轻回握他,站起身来,与程远一道往前头去。
惠宜本来拿着要他们握着的红绸要递过去的,现在看来也是不必了!
外头喜娘见他们携手出来,便高声喊:“辞别父母!”
前头主座上只有谢琛,谢妩与程远一道跪下,拜了三拜。
谢琛此时眼中才有了泪意,上去将谢妩扶了起来,说:“我虽教养你,将我一生才学见识都传授你,可我终究代替不了你母亲,未来的许多路,都要你自己去走,我的阿妩,你且去,只要你快活,只记得,万事都还有我。”
谢妩本来一直在笑,此刻却忽的落下泪来:“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