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文对于管家善意的调笑,只是一笑置之。
从前熬夜到这个时辰,身体上的折磨早让他苦不堪言,这一回却破天荒地未感觉到不适。
放下沾了墨水的钢笔和公函,回了卧房。
乌漆麻黑的一片,勉强能透过一片月色,望见床上的小人——蜷缩着的身影。
他想要自我欺骗,说只是担心她晚上踢了被子着凉,毕竟华北不若江南暖和,四季如春。可他恐怕是忘却了,从前小姑娘跟着他在冰天雪地的北疆,都不觉得寒凉。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便能抵挡世间一切严寒。即便身处荒漠,面前也是繁花似锦。
理智告诉她,已经看了小姑娘一眼,就该离开,去到办公室的沙发凑合一夜。总不能留下来,夜晚也与她共处一室。可感情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她走了过去。
他在心底给自己开脱,只看一眼就走。可那不知餍足,是不是近墨者黑,叫她给传染了,才发现对她的感情无法控制,怎能只看她一眼就满足。
尤其看她躺在床上的一角,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哭得湿漉漉的。他的心脏蓦地被牵动,抽痛了一下,随后那份心疼便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分明没欺负她,可不知怎地,又让她这般委屈。
宋郁文俯下身来,到底忍住了,牢记洁身自好的朴素作风,没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却是实在没忍住,覆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
他若没有任何举动,转身离去便也罢了。偏触碰到他常年握枪、掌心中带着的一层薄茧之后,她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我不哭了,我知道一直流眼泪会让你不耐烦,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是你别走好不好?”不知是不是被他抛弃了太多次,还是姑娘家的第六感,反握住他的手,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我也不睡,你坐在那里,我们只说说话。”
因为她已经决定,天亮后就离开,那么这一晚,便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梁秋时没有光说不做,大抵是怕他不会给自己太多耐心,很快便支愣了起来。
宋郁文本就对她疼爱不已,看她这副样子,恐是又要折腾,立即将她按了回去。
“我不走。我只是恨自己无能,觉得自己没用,老惹你哭。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一直反思自责了。是我没做好,我没本事。脑子笨,手段也不够,未将你好好珍藏、妥善安顿好。”
宋郁文顺势躺在她身侧,替她拉上被子,未脱去外衣,只褪去了靴子,就这样与她一同和衣而卧。
梁秋时难得肯听他服个软,若不是从他本人的口中说出来,这世上说他不够聪明的,恐怕再没有别人了。若是被人听见,只怕要惊掉了下巴,怀疑说话那人有眼无珠。若是真不够聪明,那北疆的胜仗是谁打的,战胜不可战胜的神话傅绪书,又是谁?是谁为大军南下创造了
有利条件。
“谁说你不会哄女人?你这不是挺会糖衣炮弹的么?”
只是从前的他,对她不愿意、也不屑于哄罢了。
大概是岁月改变了两个人许多,现在的他,依旧芝兰玉树、举世无双,不必走下神坛,在神坛上,便开始屈尊降贵地来哄她。
“只是你要求低,又从来不嫌弃我罢了。”宋郁文倒是没因她的容易满足,和一贯的甜言蜜语,而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