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以为刘虞因何败亡?”
荀忻摇头,不想继续争辩下去,“君以为,我为何不曾与君商议?”这件事上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起身道:“此事多说无益,公达若无它事,我先回帐。”那箱稿纸还等着他回去推算。
荀攸独坐在帐中,吃完方才剥好的栗仁,放凉的栗子软糯香甜,失了热气仿佛失去了全部滋味。
……
夜深人静,帐门外的火炬即将燃尽,有人影闯入帐中,“主公!”
荀忻被惊醒,靠床坐起,只听跪地的亲兵低声禀道,“沮授深夜盗马欲逃,仆等禀赵将军,现已将其拘押回营。”
“可曾惊动巡兵?”荀忻皱起眉,看押俘虏的士卒可谓玩忽职守,竟能让沮授跑出营,可惜他麾下之人只能远远监视。
亲兵答道,“赵将军调停得当,未曾惊动。”
“主公……”久久没有等到回复,亲兵抬起头,却见主人不知何时卸剑在手。他借着榻旁那盏油灯微弱的光,缓缓移剑出鞘,刃带寒芒,映衬着床上之人若有所思观摩的神情,灯芯火苗摇曳,轻迸出火花,寂静中让人恍惚间心神不宁。
亲兵隐约看到剑格下似乎鎏金篆刻了什么铭文,低头不敢细看。
“无事。”退剑还鞘的铮然声响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跪地的人不易察觉地颤栗了一下,应诺退出帐外。
王侯方可佩金玉器,普通人的佩剑木鞘,无纹,长仅三尺。荀忻抱着这三尺剑躺回去,像是要从木鞘上汲取温暖。
一夜天明。
“荀君。”
荀忻坐在案前,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已有客至帐外。
“曹公相召,请速至。”来传令的士卒抱拳低着头,刚从偏帐中走过来的荀友若撞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
“今无战事,曹公起得甚早。”荀谌摇摇头,状似谈笑,坐下来望向堂弟的眼神不乏担忧。以从弟的表现来看,曹操清晨相召不像是好事。
荀忻短暂地疑惑与沉默过后,起身往外走,“四兄先用饭,不必等我。”
……
“明公。”
帐中遍施帷幔,一进帐带入的风便将帷幔吹得婀娜摆动,当中只设了一张长案,隔案置两座,案上摆好了酒菜。老曹一身厚绢所制的灰白袍服,随意戴一白帢,见他来了,招手让人坐下。
“按礼不该朝食设宴,然孤自度,与卿之间何分彼此?”老曹平素便笑得爽朗,很能感染人,“卿以为然否?”
“明公但有召,夜半亦……”
老曹很快摇头接道,“诶,夜半不可,岂可深夜搅扰?”
荀忻心想,深夜因着帐暖不方便的只有您本人,如果郭奉孝在这儿,可能要就此话题开车,取笑上半个时辰。
然而他与曹操之间,至少是此刻,无甚温情可言。
一樽酒被放到了他面前,酒液晃荡,在案上留下水迹。荀忻抬眸看着老曹,以眼神表达疑惑之意。
“孤忆起昔日与卿初见,恍惚有十余年矣。”曹操举樽道,“此樽酒,卿不可不饮。”他说罢一如战场上的身先士卒,仰脖子先饮了一樽。
空盏落案,荀忻还未动。
他垂眸望着金樽清酒,不合时宜地想,这该是袁绍的库存。万幸袁本初没机会攻入许都,若要拿到那点寒碜的战利品,许都人的寒酸要被写入史册……
老曹摆出此等架势,明示着要灌酒,不容他拒绝。
他也不是不能喝。
虽则这具壳子酒量不行,并不影响他喝酒前的姿态,“明公敬酒,安敢有辞。”抬袖仰首,同样的空盏落案。
曹操哈哈大笑,亲自给两人再添满酒,“本当痛饮,痛快!”
酒是穿喉灼痛的烈酒,两樽下肚,连曹操说话都带着酒意上头的飘然,“孤犹记当年兖州,若非元衡携粮来救……唉,为此事再饮一盏。”
满案的菜碟被忽略,甚至被曹操嫌弃碍事叠了起来。
荀忻的酒量没有撑太久,灌下第三樽酒,他整个人神情迟滞,慢慢伏倒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