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割据一方的大势力,无一例外,军中都有非汉族的身影,兵力短缺,正好匈奴、鲜卑等游牧民族战力汉人更强,连从前的朝廷都习以为常地把匈奴等族当作雇佣兵。
“有朝一日,中原势弱,胡人亦闻风而来,蚕食鲸吞。”
“蓄养豺狼,必将为豺狼反噬。”
“元衡有何教我?”曹操盯着眼前侃侃而谈之人,他可以确定荀忻还在喝醉的状态里,清醒状态下的荀元衡很少会竹筒倒豆子般说这么多。
“明公可曾见过狗?”
曹操微愣,而后笑道,“要孤驯化胡人?”
“是,也不是。”荀忻道,“人毕竟不同于牲畜,明公当知,狼与狗血缘未有分别,却为何天性迥异?”
“教化使之然也。”曹操听出了荀元衡的话外之音,捋须琢磨起来,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明公高见。”荀元衡的语速加快,“食同样五谷,说中原正音,读经书,书汉隶,守法礼,忻以为,如此等人,即使金发碧眼,亦可称之为华夏之人。”
“此之谓汉化。”
乍闻荀元衡这番言论似乎惊世骇俗,要被严守华夷之别的老学究听到估计得骂脱一层皮,但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曹操盯着荀元衡的脸看,“冀州未定,元衡已有汉化百胡之心,志气可嘉。”
“孤年少时,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平生之愿,封侯作征西将军。”曹操笑道,“似不如元衡志向。”
“孤道元衡不爱飞鹰走马,不爱美衣华服,不爱金玉宝器,不爱妻妾美人,常惑道,竟有人活于世而无欲无求者?”
“孤今日知,卿志不在今,而在后世。”曹孟德取酒勺又添满面前的酒樽,慷慨道,“满饮此杯。”
荀忻的酒樽早被他自己碰翻在地,听到夸赞,他摇摇头,“酒后空谈。”
“方才仅论北方,若论先后,稍定北方后即可南下取刘表荆州之地,再调荆州水师渡江,直取江东。”
“益州刘璋暗弱,内无精兵,外无强援,他日若兵临城下,必然自缚以诣明公。”
纸上谈兵是最轻松的事,现实中会出现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但至少此刻听者和说者气氛融洽,心情愉快。
“中原人马不习水战,又兼长江千里之险,若孙策在世,尚不容孤小觑,而今孙权小儿,实不足为虑。”
“元衡……”
见荀元衡伏案又昏睡过去,曹操从对未来的畅想中回过神来,转而叹了口气。他令人撤了案席命随从把荀忻扶上床休息,自己披上羔裘,出帐而去。
……
“荀君。”侍从见他坐起,忙要上前服侍。
荀忻仰头望了眼头顶悬挂的薄纱帷幔,赶在侍从伸手前披衣蹬靴站起来,“无须劳烦。”
出人意料地在老曹的床上醒来,荀忻穿好衣物,伸手摸了摸额头,能摸到突兀的肿包。方才起得太急,他眼前突然一片白光,头重脚轻,站在原地等了数息才缓过来。
出门时还是清晨,此时帐外已变了景象。
天际如染胭脂,红得烂漫,背着光,透过树木掩映凋零的剪影看到晚霞,别有一种古道苍凉的美。假若他没有看到长竿头倒悬着的首级,可能会驻足再欣赏会儿夕阳。
“主公!”
“何事?”
来找他的亲兵不敢与他对视,“队率遣仆来禀,沮授已死。”
荀忻猛然回望竿头,远远悬挂的黑点,沮公与也在其中?
“我问汝,降卒如何?”
“袁军多诈降,盗我军兵械欲复叛,午时起平叛,已尽诛杀。”亲兵答道。
“主公?”亲兵低着头跟着主人走,荀忻骤然止步,他险些撞上。
“主公欲往何处?”被不容拒绝地夺过手中缰绳,亲兵只好跟着翻身上马的文吏跑,人怎跑得过马,于是步速逐渐跟不上。
眼见主公消失在视线里,亲兵无奈往回走,谁都知道荀君听到消息会从此冷待大家,但亲身体会到时还是不好受。
他回望一眼身后,倘若瞒报曹公,一旦事发,荀君定然无事,但竿头所挂的被枭首示众的人头中恐怕就有他们这些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