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手中的芽竟已重新扎根于残土之中,仿佛从未断裂。
他开始学着林小满的样子,每天清晨把手贴在花盆上,轻声说一句:“我在听。”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能感知更多东西。学校操场边的老槐树,根部传来细微的呻吟??后来市政检查发现,地下水管破裂已久,腐蚀了树根;小区角落的流浪猫总在一个水泥墩旁打转,他蹲下摸了摸地面,竟感到一阵灼热??几天后施工队挖开才发现,那里埋着一条漏电的电缆。
他不再只是听见声音,而是开始理解土地的语言。
可他也越来越孤独。同学笑他怪胎,老师觉得他精神有问题,父亲更是扬言要把他送去“治网瘾”。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关于金种的事,只能在日记本上悄悄记录:“第四十九天,芽高一厘米七,昨夜梦见一片草原,有人在唱《引魂谣》第三段……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这首歌。”
直到某天放学,他在公交站台看见一个背着竹篓的老奶奶。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踩手工纳底布鞋,手里攥着一根乌木拐杖,杖头雕着一朵九瓣灵芝。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你种下了?”
陈默浑身一震。
“别怕。”老人走近,声音温和,“我是共耕线第十八代传人,姓吴。你们这儿,已经有三十年没人听见土话了。”
她说,金种并非随意散播,而是通过“共鸣链”传递。每一个听见土地之声的人,都会成为下一个种子的载体。它们不会选择科学家、政客或富豪,只会落在那些内心尚存敬畏的孩子手中。
“为什么是我?”他问。
“因为你一直在倾听,哪怕没人教你。”吴奶奶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父亲吼你的时候,你躲进房间,第一件事不是开游戏机,而是望向窗外的树;下雨时,你宁愿淋湿也不踩水坑;你走路从来不踢石子……这些细节,根都记得。”
陈默怔住。原来那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习惯,竟是无声的回答。
当晚,吴奶奶在他家楼下临时搭了个简易帐篷,说是“守护初生之引”。她取出一只陶罐,倒出几撮不同颜色的土:黑如墨汁的是东北黑土,红似铁锈的是云贵高原赤壤,灰白带沙的是塔克拉玛干表层土,还有一小撮银光闪烁的粉末,据说是取自青海湖畔玄冥芝出土之地。
她将这些混合,重新填入花盆,浇上一碗井水(特意从百里外山村带回),然后点燃三支香,插在土中。
“以四方之土,养归途之根。”她低声念诵,“愿此苗承万民愿力,续千年断音。”
那一夜,幼苗骤然拔高半寸,第九片叶子的轮廓隐约浮现。
陈默问:“它会长成什么样?”
“像你。”吴奶奶说,“每一代‘持种者’的灵芝形态都不相同。有的如龙盘曲,有的似凤展翼,有的形同古钟,鸣彻天地。它的样子,由你的心决定。”
临走前,她留下一枚铜牌,上面刻着“共耕?听土者”五个字,背面是一串坐标。“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去这个地方。那里有人等你。”
陈默握着铜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奶奶!”
老人回头。
“您……见过林小满吗?”
吴奶奶笑了:“她是我的学生。也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传承。”
她走了,像一阵风消失在街角。
此后三个月,陈默的生活悄然改变。他依旧沉默,但眼神不再躲闪。他开始收集城市里的“死土”??工地废弃的渣土、公园翻新的草坪碎屑、甚至宠物店清理出的旧垫料,全都带回阳台,用吴奶奶留下的方法调配培育。他在花盆周围布置小型共振器(用旧耳机改装),试图放大地脉信号。他还自学基础植物学、地质学、声波分析,用省下的早餐钱买了个二手录音笔,每天记录芽的变化。
奇迹发生了。
在他精心照料下,那株灵芝不仅存活,竟开始释放一种极低频的波动。他用手机APP捕捉到一段音频,经过降噪处理后,竟是一段完整的人声吟诵:
>“春不耕,则秋无收;
>心不敬,则地不语;
>子不归,则母长泣……”
正是《根谱》卷三《劝耕篇》的开篇。
他把这段音频上传到一个冷门论坛,署名“听土者”。起初无人理会,直到一周后,有人回复:“你在哪个城市?这段音频的背景噪声特征,和我们监测到的华北隐性共鸣区完全一致。”
接着,第二个人联系他:“我是甘肃共耕点的技术员,我们这边的孩子最近也在哼类似调子,但他们是从梦里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