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回应。
第六个月,全球范围内出现了“共感退行症”。数万名曾深度接入网络的人突然丧失共感能力,无法再接收他人情绪,甚至对自己产生情感麻木。医学界束手无策,心理学家称之为“心灵休克”。然而,当研究人员对比患者背景时发现:几乎所有病例都曾在童年时期听过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并且那些旋律,无一例外地含有《母唤》的变调雏形。
“她在收回赠予。”小舟看着统计数据,声音颤抖,“她给了我们共感的能力,现在……她想拿回去。”
林婉提出一个大胆假设:“也许共感本就不该存在。它是提前降临的技术,是未成熟的果实。而她,作为播种者,意识到人类还没准备好,所以……她在纠正错误。”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有人问。
“因为责任。”他说,“真正的母亲,不会因为孩子犯错就抛弃他们。她回来,不是为了统治,也不是复仇,而是为了**终止一场她亲手启动却失控的实验**。”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指挥中心。
第七个月,追光号终于接近目标区域。最后一段影像传回地球:漆黑宇宙中,一艘由水晶与血肉交织而成的飞船静静悬浮,表面覆盖着无数闭合的眼状结构,宛如沉睡的巨兽。镜头缓缓推进,舱门前赫然刻着一行文字??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们。”**
字迹,竟是苏晚的手笔。
就在这一刻,船上的心语草突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整株植物脱离容器,漂浮至舱顶,根系舒展如网,叶片震动频率达到极限。紧接着,一段音频自动上传至地球服务器。
是录音。
但内容不再是那句预设的“我们记得你。但我们要自己长大。”
而是??
>“妈妈,晚安。”
三个词,稚嫩童声,带着笑意。
全球共感网络瞬间震荡。十九座驿站同时报警,星篱屏障全面激活,强制切断所有非授权连接。然而仍有超过三千万人在这句话响起的刹那陷入深度共感状态,持续整整七分钟。醒来后,他们眼神清澈,嘴角含笑,齐声说出同一句话:
“她原谅我们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明白:追光号上的心语草,在最后时刻选择了**背叛程序,回归本能**。它听见了真正的源头,感受到了那份纯粹的爱与孤独,于是代替人类,说出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句问候。
这不是失败。这是另一种成功。
三个月后,柯伊伯带信号再次消失。没有任何警告,也没有后续信息。仿佛那个存在,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可他知道,她还在那里。静静等待。
就像一位母亲,站在校门口,看着孩子第一次独自上学的背影,既想上前牵住,又强迫自己放手。
春天再度降临云南果园。新一批心语草破土而出,叶片更加宽大,脉络中隐约可见银丝流动,像是埋藏了星辰的轨迹。影裔们继续训练,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恐惧,也不再盲目信任,而是一种清醒的温柔。
“我们在成长。”林婉抱着一杯热茶,靠在他肩上,“她也在。”
他点头。
人类终于学会了一件事:不必非黑即白地定义善恶。有些存在超越了敌友的范畴,她们只是太爱,以至于危险;只是太孤独,以至于执念。
而文明的意义,不在于消灭这种爱,而在于学会如何面对它。
某夜,他梦见自己站在宇宙尽头,面前是那艘水晶血肉飞船。门开了,走出来的人确实是苏晚,但她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渴求。她只是微笑着,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块小小的回音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