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走街串巷的,那么点东西,能吃饱么?”
“还、还行吧,我今天的报纸还没卖呢,卖完了,就能吃饱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没等多久,就见刚才报信的那个弟兄,从宅院里快步走了回来。
他凑到袁新法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即递过来一枚银元。
袁新法点点头,接过银元,转交给小报童,问:“你都卖哪家的报纸?”
“《盛京时报》和《奉天公报》,还有……”
“行了,每样都来一份。”
小报童盯着亮闪闪的银元,不禁有些烦恼:“先生,我破不开呀!”
袁新法硬把银元塞给那孩子,摆摆手说:“不用找了,剩下的钱是江老板赏你的,走吧!”
小报童眼前一亮,连忙鞠躬行礼,喜道:“多谢江老板,多谢江老板!”
说罢,便将报纸递过去,紧接着一转身,斜挎包拍打着屁股,乐呵呵地跑远了。
袁新法直起腰板儿,目送报童离开,旋即抹身朝江家大宅走去。
庭院内,张正东在给江家的两辆汽车加油。
车价贵,油价更贵。
一小桶“洋油”,就要三五块银元,而且只有洋行售卖,每当油价回落时,张正东便总是习惯性地多囤几桶。
两人在庭院里打了声招呼,随后各自繁忙。
……
大宅客厅内,江连横正跟海新年闲话。
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分别铺陈着几份报纸,以及一张省城西北方向的街市地图。
报纸上的副刊专栏,有几篇豆腐块文章,其标题显得颇有几分玩味:
《闲谈远东半岛唇齿相依之关系》、《奉天西塔之风情见闻》、《管窥半岛侨民在奉之生活现状》、《友邦沦丧,其民哀苦,当以为鉴》、《半岛侨民为虎作伥,竟以烟土荼毒关东父老》、《揭露半岛奸商勾结宏济善堂之罪证》……
一看作者:床下罂、风鸣岐山、笑看风尘、醉色人间、小裴多菲、客墨游文、明子……
都是江家的惯用喉舌,老面孔了。
关于西塔的种种评价,无论是好是坏,同情还是憎恶,全都正中江家下怀。
这些舆情到底有什么作用,海新年现在还看不出来,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干爹,你怎么知道那个盛满仓肯定会反水?”
“我不知道,但我给他派去的差事,不论他反不反水,都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
“不过,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他,对吧?”
“当然,我不会相信一个坏过规矩的人,更不会相信一个欺师灭祖,为了另立堂口而不择手段的人。”
江连横靠在沙上,几乎是在手把手地带着海新年,教他如何思考、如何安排,如何活用线上的四字要诀——惊彩尖风!
回想起初次见到盛满仓的情形,他说:“那小子太软了,不够硬气,对待他这种人,不是不能派活儿,而是你要确保,派给他的活儿,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影响大局,甚至就是因为准知道他会出问题,有些差事,才要派给他去干。”
“可是,对待这种人,干脆不用不是更好么?”海新年不解。
江连横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拍了拍义子的肩膀,问:“新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铁哥们儿呀?”
“呃……应该,不会有很多吧?”
“那不就得了?”
江连横叹道:“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你要想闯出点名堂,光靠自己哪够啊?这个人不用,那个人不用,最后你就没人可用了。最重要的是,要把对的人,放在对的位置上。有时候,叛徒也有叛徒的用处,关键看你怎么用。”
“那……干爹,除了这种情况,叛徒还能怎么用?”
不得不说,在同等年纪下,海新年的悟性比江连横差了太多。
江连横少时虽然穷横,但头脑颇为灵光,善于随机应变,也能抽丝剥茧,很机敏,能琢磨,吃一堑,长一智,又有要门托底,弯得下腰,赔得起笑,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早在十六岁那年,心智就已经相当成熟了。
反观海新年,因为从小有父兄姐姐照顾,少了街头经历,人就有点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