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二者不期而遇。马车孤零零停在道?路中央,对面?为首一骑的锦衣公子哥抬手示意,独自打马上前。东方初阳一点点爬上山头,一缕晨曦宛如一张薄如蝉翼的金纱铺洒在大地上,一路日夜兼程赶赴而来的疲惫皆在此刻烟消云散,他?的眼里,只剩那个走下马车的女子以?及她?怀里的稚童。孩子尚在熟睡,时不时努努小嘴,似做了美梦,容貌与他?有七八分?相?似。而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仍旧那般端庄温婉,朝他?莞尔一笑。他?红了眼眶,模糊视线中,女子抱着孩子迎着朝阳向他?走来。马车调转了方向,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前行,仍旧是李长安驾车,玉龙瑶则安静坐在一旁,上车前锦衣公子哥打扮的年轻藩王眼神担忧,似是怕她?反悔,就那么抱着孩子端坐在马背上候在原地。马车比来时走的慢了许多,似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李长安放开马缰,双手拢袖,倚在车壁上,望着前方不知何处,缓缓道?:“记得当年我跟娘亲头一回去京城,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满地秋黄,等到长安城时已入了冬,据说那是中原的头场雪,那时我只觉着那里好太平啊,连落雪都那么温柔,不像咱们北地,动?不动?就大风大雪,冷的人都活不下去。可就算如此,还是有人会死在太平之下,今年长安城的头场雪,李双梅怕是看不到了。”玉龙瑶轻轻唤了一声公子。李长安摇了摇头,神情看不出悲喜,沉默了半晌才?道?:“原本我以?为那个孩子足以?掣肘姜东吴,至少在两国交战期间能让他?安分?守己一些,兴许是我高估了那位麒麟才?子,姜终归是老的辣,到底还是白灵官更胜一筹,不愧是薛弼的关门弟子。”玉龙瑶眉头微蹙,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武陵王欲与东越合谋的消息,是白灵官故意泄露给东安王府的?”李长安轻叹道?:“不若依着方荀的缜密心思,怎会出了这么一个大昏招,只不过我猜测姜凤吟的意图不假,倘若洛阳答应了,眼下就该是南疆狼烟四?起了。但这是姜松柏最愿意看到的局面?,区区五万下马连步卒都不如的陌刀骑,即便再加上几?万扬州军,也远不如两北边军威胁大。”说着,李长安似想起了什么,轻声笑道?:“不过方荀还是给姜东吴留了后路,没让他?的主子亲自领兵上阵,那个领着三万兖州军一路杀到青州的姜姓女子,大抵是逃不过沦为替罪羊的下场,对了,那女子叫什么来着?”玉龙瑶想了想,道?:“姜舢。”姜舢,江山。李长安默念了两声,冷冷一笑:“老皇帝三个女儿中,就属这位的娘亲最无城府,早早下嫁到了徐州,生前不争不抢,死后也平平淡淡,倒是生了个颇有野心的闺女,谁知遇人不淑,碰上姜胤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亲叔伯。听说那女子在兵法上天赋不俗,与方荀手谈三局,一胜一负一平,可惜这般年轻就白白葬送了。”玉龙瑶犹豫道?:“公子若想……”李长安十?分?干脆打断她?,“不想,你也不许私自做主。”玉龙瑶望着她?,笑容恬淡。李长安无奈叹了口气,转了话锋道?:“姜松柏之所以?放任东越军入境,是因为当年我与她?在长安城外?定下的盟约,但此次事了,这点香火情恐怕就用光了。所以?你此番去东安王府,不必再顾忌朝廷,方荀肯定会对你处处戒备,但旁的你不用管,只需想法子寻到李柔珠的下落,倘若不在兖州,那十?有八九是去了北契。虽然我也觉着姜东吴不至于糊涂到叛国通敌,但这次兖州出兵丝毫不担忧边关起战事,其?中定有蹊跷,李柔珠兴许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由玉眉芳那个身经百战的大谍子亲手栽培的玉龙瑶,何等心思敏捷,几?个转念间便明白了李长安话中之意,不由问道?:“公子是想把胜负放在战场之外??”李长安转头看向她?,会心一笑:“还是珑儿知我甚深,燕字军的铁骑再如何甲天下,终归不过几?十?万人马,耶律楚才?那个娘们儿若疯起来,把北契百万大军都拿来跟咱们死磕,北雍将士再勇猛也无济于事。原本两国之战说到底比拼的就是各自的国力,朝廷不给粮草,兖州也袖手旁观,这场仗不用打咱们都必输无疑,眼下就看,谁家后院先起火了。”玉龙瑶柔柔一笑:“奴婢知晓了,定不负公子所望。”李长安看到她?额前垂落的一缕青丝,没有伸手,只是轻声道?:“等有了李柔珠的下落,我就亲自去接你回来,放心,你家公子现在天下无敌,没人拦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