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一支铁翎箭贯穿了他的肩头,势大力沉,竟是?硬生生将他射下了马背。落地前,这名千夫长看?见了城头上的射箭之人,他有些不可置信,但那名披甲的年轻女子分明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很快,冲天的火光与遮蔽夜幕的箭雨就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呼延同宗端坐在马背上,前线不断有游骑传回战况。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死了近两百骑卒,以及一千出头的步卒,隔着较远的投石车暂时安然无恙,距离较近的箭楼均有不同程度的轻重损坏。至于伤者??没有伤者?,那种密集的箭雨下没死在八百年前某位天才将领的一席话,至今仍被世人追捧,甚至曾一度被许多兵法大家视为兵法中的十字真言。那便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攻城之初的交锋有多激烈,越往后,便衰竭的越快,逐渐演变成一场场漫长而焦灼的拉锯战,这种时候考验的并非是双方帅将的领兵才华,而是每一个普通士卒的心性是否坚韧。身处生死?瞬息的战场,热血冲头?的一瞬来不及畏惧,可当身边倒下越来越多的袍泽,每一次踩踏在同伴的血肉模糊的尸身上,甚至没有一处落脚之地时,后知?后觉的恐惧一旦控制不住蔓延开来,便足以将人的心智折磨至疯。这就?好比两个立下生死?状的武夫,各自手持一把不足以?一击致命的钝刀,你一刀,我一刀,有来有往,直到其中?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死?。但两万多人的虎口城,面对十三万北契大军,显然后者会?死?的更慢。城头?那?处最高的瞭望台内,守将司马爻望着脚下那?片火光尸海,神情始终古井不波,就?在?前一刻,小儿?子司马忉被敌方一名侧翼骑卒遥遥射来的一箭穿喉,身边亲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司马忉已坠下了城外,尸首滚落进护城壕里,注定留不下全尸。从城头?撤下来的大儿?子司马冲忍不住掩面哽咽,但他很快擦干了眼泪,心?里甚至有些庆幸,好在?还没娶那?女子过门。手指仍止不住颤抖的司马陵容眼眶微红,但面上没有太多的悲喜,只是在?心?底暗道,小弟,姐姐已经为你报仇了,虎口城还有我们守着,你且安心?去吧。一名校尉模样的士卒快步而来,朝司马爻抱拳道:“将军,敌寇先锋伤亡过半,正在?后撤,第二拨人马也在?陆续推进,看样子是打?算轮番攻城。”司马爻冷笑一声:“都说呼延同宗用兵正多于奇,这种直截了当用兵力碾压的方式倒是附和此?人作风。”接着他提高了几分嗓门,“传令下去,不留余力将敌寇压制在?五十步以?外!”校尉应声离去。司马爻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地势图,虎口城东面环山,不利于横面拉开纵深,可谓得天独厚,否则在?北契骑军的掩护下,虎口城坚守不了多久。骑兵攻城古来便被历代兵法大家视为滑稽之谈,不仅因其造价昂贵,就?算家业再大的将军统领都要肉疼,而且马蹄子再快能快的过不长眼的箭矢?但春秋之后,这种说法就?彻底被颠覆,李世先率领的北府军教会?了整个中?原,何谓以?骑攻城。有中?军步卒配合的骑兵如虎添翼,当年北魏国门就?是在?短短半日之内被攻破,震惊天下。难道如今,北雍还要教会?那?些北蛮子何谓中?原守城?司马爻抬了抬眼皮,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围站在?桌边的一名副将回道:“刚过戌时。”司马爻望向?城外,眼里印着冰冷火光,“四个时辰,离卯时还有四个时辰……”明日天亮,顾袭率领的援军便会?抵达。但虎口城能否守住今夜,见到黎明破晓?司马爻绕过长桌,一旁的两名心?腹副将对望一眼,赶忙上前半步,却欲言又止,“将军……”司马爻斜眼望向?他们,好笑道:“怎么,怕我出去送死??”两名心?腹不敢吭声,司马爻走到门前,脸上火影忽明忽暗,他沉声道:“放心?,还没到该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