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响,甚至盖过了所有的哀嚎声。北契大军的箭楼车射出最后一拨箭雨,给城墙下的攻城步卒换来极为短暂的宝贵时间,双方箭矢几乎同时耗尽。虎口城的城墙,如有蚁附。北契大军终于开始攀城。而且更加疯狂,攻城方式近乎不择手段,先前箭楼车射在?城墙上的大型标杆箭矢成了徒手攀城的最佳借力点,那?些登城悍卒各个身形敏捷如猿猴,且臂力惊人,借着钩锁的辅助,在?两者之间来回腾挪,躲避城头?上的各种杀招。一名北契悍卒最先见识到距离城头?最近的风景,但尚未看清城垛后那?名北雍士卒的脸,就?被一枪捅下了城墙,而他身旁不远的另一名北契悍卒果断抛出了手里的马刀,将那?名北雍士卒的手臂连根斩断。城头?上的厮杀声,很快掩盖了呜咽的北风。越来越多的北契悍卒攀上城头?,然后被四面八方的北雍刀砍成肉泥摔落城下,也有能在?城头?上站上一会?儿?的,然后被北雍士卒抱着一起飞落下城。前来眺望台禀报军情的已不是方才的校尉,年轻士卒的脸上有一道翻着皮肉的骇人伤口,他疼的嗓音有些颤抖:“将军,我军弓箭手,死?绝。不出一个时辰,滚石擂木便会?耗尽。”司马爻嗯了一声,缓缓道:“抛尸阻敌,不能让一个北蛮子踩上城头?,还有,城内的五千骑军,命他们随时准备杀马上城头?。”年轻士卒没有出声,只是重重抱拳,转身离去。司马陵容走到他的身后,唤了一声父亲。司马爻没有回头?,轻声道:“去吧。”两个儿?女率先走出了眺望台,而后是两名心?腹副将。守城不同冲锋陷阵,守将必须死?守至最后一刻。司马爻睁大了双眼,面目狰狞,他要亲眼看着虎口城死?尽最后一兵一卒!北风吹大地,月明星朗。三更过后,虎口城这堵城墙,仿佛成了一座鬼门关。死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血腥味随风飘出去老远,也浓郁的好似一抹化不开的陈墨。在经历过最初的高昂斗志,再?到中途短暂的胆怯,双方士卒都陷入了不死不休的麻木。北契大?军的前方阵线始终保持着两万的充足兵力,登城步卒以一千人的数目轮番更替,有过两?三次攻城经验的逐渐累积,这些原本生于马背上的北契士卒迅速学会了如何更好的躲避头顶那些铺天盖地砸来的滚石擂木,越来越多?的勇猛悍卒攀上城头。没人理会城下的尸首以及那些将死之人的□□,脑中大?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手里的刀送进敌人的身躯。起先城头尚有余地留给伤兵,到后来尽是?来不及善后的袍泽尸首,虎口城守卒不得不含泪把他们直接丢下?去。城内城外,隔着一堵厚厚的城墙,皆是?堆积如山的尸首。而城头上的厮杀,仍在不眠不休。城内墙根下?,有一名披甲骑尉仰头凝望,在他的身后是?虎口城唯一的一支骑军,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出城冲锋,从战事开始到至今唯独这五千骑仿佛置身事外。但在半个时辰前,主将司马爻下?令,命他们杀马登城。这名骑尉,他或者说她,名叫陶扬,十五岁那年兄长病逝,本名陶花的她便用了兄长的名字,替兄从军。一晃又是?十五年,随着她在军中官秩不断攀升,贫寒的家境也越来越好,可惜早年落下?病根的父亲没享几年清福便随兄长而去,两?个妹妹也先后嫁人,如今家中就只剩一个年迈的老母亲。前几日母亲还在为她的终身大?事忧心,更为她的隐秘身份提心吊胆,但陶扬不以为意?,如今北雍的王爷和大?将军都是?女子,还有那支横空出世的白袍娘子军,大?不了日后负荆请罪,指不定尚有机会投奔白袍营。不过眼下?,这些都不用去想了,因为北契蛮子已经杀上了城头。她身后的副手轻声提醒道:“陶都尉,该动?手了。”人死马亡,战马不能留给敌人,这是?燕字军的铁律。陶扬收回目光,沉默下?马。五千骑卒如出一辙。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屠杀,陶扬轻抚过那匹相依为命多?年的战马鬃毛,抽出了那把昨日才换上的六代?雍刀,不知是?谁低声骂了一句:“他大?爷的,还没杀北蛮子倒先捅了自己的马!”陶扬转头看向一个个都不愿拔刀的部下?,低吼道:“抽刀!”五千把尚未饮血的新?刀,齐齐发出一声悲壮的哀鸣。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嘹亮的女子嗓音高喊:“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