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站在她身旁,低声说:“阿砚走时,怀里还揣着一张纸,是我们小时候抄的《守望志?卷三》节选。他圈了那句‘宁为碎玉,不作苟全之瓦’,旁边批注:‘吾愿为瓦,但须能遮风雨之人。’”
苏萤嘴角微扬:“他是真正的君子??不高高在上,也不屈膝求存,只是默默扛起屋檐,让别人不被淋湿。”
话音刚落,门外忽传一阵骚动。守门童子慌忙跑进来:“老师!井……井又发光了!”
众人惊愕,纷纷涌向院中老井。只见雨水混着融雪灌入井口,水面竟泛起淡淡蓝光,比二十年前那次更为柔和,宛如月华沉底。有人俯身细看,惊呼道:“水里有字!”
苏萤静立井边,耳听风声水响,忽然展颜一笑:“不是水里有字,是有人在回应。”
果然,片刻之后,井壁青苔微微震动,浮现出一行细小凸痕,似由无形之手指刻成:
>“砚儿,你打出的炉具,已暖了千人之手;
>你教的孩子,正在点亮万家灯火。
>你不是我的读者,你是我的回声。”
>
>??林
全场肃然。连哭声都停了下来。
一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跑到井边大声说:“林爷爷,我也学会写‘善’字了!阿砚老师教我的!我还把午饭分给了新来的弟弟!”
她话音落下,井中光芒一闪,一片枯叶自井底飘起,落在她脚边。叶面赫然印着两个微型刺点文字??“好孩子”。
人群哗然。有人跪下叩首,有人低声诵读《守望录》第一章。而在喧嚣之外,陈禾悄然取出那只铜铃,挂在井栏最高处。铃舌轻晃,发出一声清越之音,穿透云层。
那一夜,归途镇无人入眠。家家户户点亮油灯,窗纸上映出父母教子写字的身影。镇西磨坊里,盲童们围坐一圈,在苏萤的带领下练习说书。他们讲阿砚如何劝退山匪,讲他如何用铁锤敲出课桌椅,讲他在雪夜里背着发烧的学生走了十里山路。
“……所以啊,”一个十岁的盲童收尾,“铃不一定要挂在屋檐下才响。只要你心里记得一个人的好,它就会一直在响。”
与此同时,风雪中的老人已行至第三日。他的草鞋早已磨破,双脚渗血,染红了雪地。但他步伐未曾放缓。随行的孙女小桃几次想背他前行,都被拒绝。
“我能走。”他说,“只要还有人需要听这些故事,我就还能走。”
第四日清晨,他们抵达归途镇边界。远远望见那棵老槐树,树下竟已站满了人。全镇百姓齐聚于此,手持灯笼,静静等候。
为首的正是苏萤。她拄着一根乌木杖,身后跟着一群盲童,每人手中捧着一册《守望录》。她抬头迎风,仿佛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来了。”她说。
“我回来了。”老人答。
两人相距十步,却似隔了半生岁月。
苏萤忽然笑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等一封信。”
“哪一封?”
“写着‘我很好,请勿挂念’的那一封。”
老人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入井中。“叮”的一声,荡开涟漪。他说:“这就是回信。”
众人默然。唯有铃声再起,悠悠回旋于天地之间。
葬礼次日,新任书院院长陈禾召集全体师生,宣布一项决定:从今往后,《守望录》不再由一人执笔,而是设立“轮值记事人”制度。每年选出三位学子,分别记录北境戍边将士的日常、南方渔村互助之事、西部流民营生之艰。所有稿件汇编成册,送往各地学堂共享。
“我们要做的,”陈禾说,“不是纪念过去,而是照亮当下。”
与此同时,苏萤开始着手整理“盲文版《守望录》”。她召集全国盲童,组建“心光诵读团”,以口传心授的方式,将书中每一个字化作声音的火焰,点燃更多黑暗中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