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摩拳擦掌,势必要把工部下辖的这些部门都搞富裕。
当然,他也不能白干,所以他连夜写了一个奏疏,将户部和工部的合作过明路。
工部给技术,户部经营,这功劳,户部至少要拿一半。
胡澄权欲。。。
夜风穿殿,檐铃轻响。紫禁城西六宫深处,那盏油灯熄得悄然,小太监吹灭灯火时,指尖微微发颤。他将《孟子集注》塞回褥下,蜷身躺下,却睁着眼望向黑漆漆的房梁。外面更鼓敲过三巡,万籁俱寂,可他脑中翻腾不休??“民心所向,非刀剑所能夺也”,这八个字像钉子扎进骨髓,拔不出来。
他叫李四儿,入宫八年,原是江南一户贫农之子,七岁被牙婆拐卖进京。如今十九,面白无须,声音细软如女子,却藏了一颗不肯低头的心。三年前,他在御膳房当差,偶然听见两位老太监听戏文后低语:“如今这世道,连读书人都不敢说话了。”那时他不懂,只觉心头一紧。后来一次送茶去南书房,撞见大学士与礼部侍郎争执,一句“百姓无权议政,然圣人亦言民惟邦本”飘入耳中,自此开始偷偷翻阅宫中禁书。
半年前,他在旧书市用三个月月例换来一本残破的《九章算术新解》,起初以为真是算学,读着读着,却发现每道题后暗藏玄机:一道勾股问山高水深,答案却是某地学堂坐标;一道方程求粮赋盈亏,竟列出该县官吏贪墨明细。他惊得整夜未眠,继而狂喜??原来天下还有人敢这样写书,敢这样教人看清楚!
于是他开始抄录,藏在佛经夹页里,悄悄传给几个信得过的同伴。他们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夜读会”,每逢初一十五,在冷宫废井旁碰头,轮流诵读那些藏着火种的文字。上个月,他们甚至仿照书中所述,试着在内务府账册上比对数据,竟真查出一笔虚报的炭银数目。虽不敢声张,但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已有光。
此刻,李四儿忽然坐起,从床板下摸出一块布包,层层打开,是一本手抄本,封皮写着《算法启蒙》,实则全是《公民手册》节选。他轻轻抚摸纸面,仿佛能触到远方那些未曾谋面的老师与学生。他知道苏小荷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开,也知道“柳先生暴毙”的传言是假??因为三天前,有人通过净身太监的老乡渠道,送来一片枯叶,上面墨点排列成北斗七星,正是《算术新解》第三卷第七题的启动密令。
他笑了,低声自语:“秋蝉当鸣……我便是那第一声。”
次日清晨,他主动请命去慈宁宫洒扫。太后信佛,每日要焚香诵经,经卷由内书房统一配发。李四儿趁机将一段批注悄悄写进《金刚经》副本:“众生平等,不在贵贱,而在知愚。若一人蒙昧,则万家受缚;若一人觉醒,则百里生光。”他又在《心经》边角画了个极小的木棉花图案,五瓣分明,一如苏小荷胸前那枚徽章。
他知道这些书迟早会被诵读、会被焚烧、会被遗忘,但他不在乎。火可以烧纸,却烧不尽记忆。只要有一个老太妃多问一句“为何要识字”,就值得。
与此同时,南京雨花台畔,一座荒废已久的尼庵迎来一位“香客”。她披着灰袍,手持念珠,脚步沉稳,正是周玉娘。她并未直接进入庵堂,而是绕至后山,在一棵老槐树下蹲下身子,以香铲掘土三尺,取出一只铁匣。匣中静静躺着两台小型铅字印刷机、数百枚铜模、以及一叠空白宣纸。
这是最后一批秘密设备。十年前,她们曾在苏州设厂印书,结果遭东厂突袭,七名工匠当场被斩首示众。自此之后,印刷点化整为零,分散于各地庙宇、棺材铺、药堂之中,每次使用不超过三日,印完即毁。而这一次,周玉娘决定反其道而行??她要在敌人眼皮底下,公开重建一个“合法”的印坊。
三日后,“金陵善书局”挂牌成立。招牌由一位致仕翰林亲笔题写,名义上专印佛经、家训、蒙学读物。衙门查验时,只见满屋《千字文》《弟子规》,并无异样。唯有夜间,当最后一缕炊烟散尽,地下室的灯火才会亮起。周玉娘亲自排版,将《议事规则》嵌入《幼学琼林》注释,把“选举程序”伪装成《史记?世家》的补遗。更有巧思者,将整套“村治十策”编成一首七言长诗,题曰《劝农吟》,表面劝人勤耕,实则句句讲预算公开、监督问责。
第一批书流入市面后,反响平平。直到一名秀才在备考途中随手翻阅,发现其中一句“田亩须公示,税役共推评”竟与县衙隐瞒粮册之事完全吻合,顿时震惊不已。他反复研读,终于破解出隐藏结构:原来每本书末尾的校勘记,实为密钥索引。只需对照当日黄历干支,便可提取加密信息。
消息如野火蔓延。短短一月,江南十八州已有百余学子自发组织“解谜社”,竞相破译这些“奇书”。有人从中找出某府强征劳役的证据,匿名投递御史台;有人依据书中提示,查出漕运官员私吞米粮的路线图。更有一位湖州举人,在乡试策论中直接引用《劝农吟》诗句,主张“立乡议会以抑豪强”,主考官大怒欲黜落,却被学政拦下:“此诗出自古集,且言之有据,何罪之有?”
风波传至京城,军机处再度警觉。有大臣奏请严查“金陵伪经”,嘉庆帝却犹豫再三。前番《九章算术新解》因“托名古籍”得以幸免,此次若再兴大狱,恐激起士林公愤。何况眼下白莲教余党未平,川陕饥民蠢动,朝廷正需笼络人心。最终朱批写道:“民间著述,纵有偏颇,亦属议论自由。只要不指名攻讦,不聚众滋事,不必深究。”
圣旨一下,等于再次放任。周玉娘闻讯,站在雨花台山顶,望着长江如练,久久不语。身后阿诗玛拄拐而来,轻声道:“我们赢了吗?”
“还没。”周玉娘摇头,“但种子已撒遍沃野,只待春雷一声。”
此时,北方草原之上,驼铃悠悠。一支由十二峰骆驼组成的商队正穿越戈壁,领头的是位蒙古妇人,名叫格日勒。她本是旗中萨满,三年前因反对贵族强征牧民儿郎充军而遭囚禁。越狱后流亡千里,偶然得到一本汉文版《公民手册》,虽不通文字,却凭图画理解了“集体议事”“权利抗争”之意。她请来一位识字喇嘛翻译,逐字背诵,终将其改编为蒙古说唱《光明之路》,在各旗间传唱。
如今,这支商队驮载的不是茶叶丝绸,而是三百册手抄本《光明书》。每一本都用牛皮包裹,内衬羊绒防潮。他们白天歇息,夜晚行路,避开官道哨卡,专走牧民秘径。每当抵达一处营地,格日勒便召集男女老少围坐篝火,讲述南方孩子如何靠“投票”赶走贪官,如何用“算术题”揭露谎言。
有个少年听完故事,激动地问:“我们也该有自己的议会吗?”
“当然。”格日勒答,“你们每个人都是草原的一根草,一根草挡不住风沙,一万根草就能守住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