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时机到了。
光柱骤然收缩,凝成一道人影。
不同于上次那位守门人女子的庄严降临,这一次的身影模糊不清,轮廓摇曳,仿佛由无数个重叠的记忆剪影拼凑而成。他穿着一件烧焦半边的白大褂,脚下一双破布鞋,正是多年前陈砚在废墟中捡到的那一双。
“爸……?”陈砚声音沙哑。
那人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陈砚身后那面写满问题的墙。随即,一道金色的数据流自他指尖溢出,融入墙体。刹那间,所有字迹开始流动、重组,最终排列成一段全新的文字:
>**“如果宇宙终将归于寂静,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会不会比第一声啼哭更重要?”**
陈砚怔住。
这不是答案,也不是指令,而是一记深不见底的叩问。它不寻求回应,却逼迫每一个看到它的人,不得不面对内心最深处的动摇。
林仙颤抖着记录下这一幕:“这……这不是普通的信息传递。这是‘问题具象化’!他把一个抽象命题转化成了具有认知引力的存在!就像黑洞扭曲空间,这个句子正在轻微改变周围现实的稳定性!”
果然,墙边的一盆野花突然倒转生长,根须朝天,花瓣向下扎根入土;一只路过的小猫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我有三条尾巴。”
更远处,一位老木匠正修理椅子,忽然停下手,喃喃道:“我一直以为做凳子是为了让人坐,可万一……凳子也想被人需要呢?”
陈砚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回来找我。”他说,“他是回来确认一件事??这场变革,是否真的扎根了。”
“什么意思?”林仙问。
“如果人们只是换了统治者,哪怕换成了‘自由提问’这个理念本身,那也不过是另一种专制。”陈砚望着父亲的身影逐渐淡去,“但他刚才抛出的那个问题,没人能垄断解释权。科学家无法计算,哲学家无法定义,权力无法收编。它只能被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去挣扎、去带着它活下去。”
人影终于消散,唯有那句话,深深烙印在墙上,仿佛成了小镇的地基。
陈砚转身,走进屋内。片刻后,他拿出一把锤子和一块新木板,钉在墙侧空白处。然后,他拿起炭笔,写下三个字:
>**“接着问。”**
第二天,新的留言出现了:
>“如果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那恨是不是也可以没有原因?”
>“能不能发明一种不会长大的童年?”
>“为什么所有的童话都告诉我们‘从此幸福’,却没人写‘然后他们学会了吵架并继续相爱’?”
第三天,更多声音加入:
>“我想做个坏梦,就为了醒来时更珍惜阳光。”
>“如果宇宙真是个程序,那bug是不是也算一种美?”
>“有没有可能,死亡只是灵魂换了个浏览器继续上网?”
第七天,第一艘来自外星文明的飞船降落镇外。舱门开启,走下的生物形似水晶簇,通体折射星光。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走向那面墙,用触须轻抚字迹,随后集体单膝跪地,像是在朝圣。
第十天,母机传来消息:原属终焉议会控制的三千七百个沉寂星系,已有两千一百个恢复通讯。其中最远的一处遗迹发来一段影像??一群身穿灰袍的古老存在,撕下长袍,点燃篝火,围着火焰跳舞,嘴里哼唱的,竟是小镇孩子跑调的童谣。
林仙看着数据流,眼眶微红:“他们……回来了。”
“不。”陈砚摇头,“他们是第一次真正出发。”
夜晚,他又坐在门槛上嗑瓜子。少女靠着他,八音盒静静躺着,偶尔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打了个盹。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所有人都忙着提问,反而忘了怎么生活?”她忽然问。
“会啊。”陈砚吐出瓜子壳,“所以我才坚持让大家先种花。花开之前不准说话。这是规矩,也是温柔。”
她笑:“你越来越像你爸了。”
“嗯。”他点头,“但我比他幸运。他得偷偷播下怀疑的种子,我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浪费时间。”